陈错侧过身看向他,那眼神中没有他习以为常的痛苦丶悲伤丶无助,也看不见任何绝望丶凄惨丶仇恨,他只是那样平静地望过来,乌黑的眼珠里没有任何想对他说的话。
那样的眼神,让赵卓山想起十年前的陈错。
可是他们都回不去十年前了,没有人会时光倒流的魔法,眼前这个陈错就是二十七岁的,一无是处的,下贱又可怜的,他的老婆。
“我以为你跑了。”
“我为什麽要跑呢?这里是依春,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陈错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反问。
“是丶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里才是你的家。”赵卓山跌跌撞撞地小跑过来,站定在陈错面前,好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般,手足无措地,热泪盈眶地说话,“以後咱俩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闹了。”
“我回来是——”
“难道你忘了吗?”赵卓山突然激动地打断他,他醉得有些糊涂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突然打断陈错说话,可能是习惯,也可能是心里有种莫名不祥的预感。一定不能让他把话说完,一定不能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他为了他,什麽都失去了,他不能再抛下他。
“你向我承诺过什麽。”他知道陈错是最重承诺的人。
“我记得,所以忍受了你!忍受了这样的生活十年。”
“以後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我改,我会改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赵卓山快要崩溃了。
陈错闭了闭眼,深深地吸气:“不行。”
“放过我吧,算我求你。”
他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那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Beta一栏所有要签字摁手印的地方都已经填好了,只等着赵卓山同意,这场失败的婚姻就能迎来最终的解脱。
赵卓山从来没想过,他们会有这麽一天。
他看着陈错遒劲刚直的字迹,好像是第一天认识陈错这个人。
赵卓山忽然嗤嗤地笑起来,该说不愧是亲兄弟吗,那神情和赵昀城竟然有七分相似,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结婚十年,想要靠赵卓山这个人施舍一点可怜的同情心,还是跟屎里淘金一样不现实。
“你是我的。”赵卓山一字一顿,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可以给人洗脑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陈错洗成只会对他摇尾巴的骚狗,“我的老婆。谁也抢不走。”
他本来是想让赵昀城上陈错一次的,之前假意答应赵昀城的提议也好,一直让他借住这里也罢,只要赵昀城强行上了陈错,他就能起诉他。他的弟弟工作那麽光鲜,前途那麽坦阔,他一定能因此得到一笔巨额补偿金,只要有了这笔钱,他就能给陈错做腺体植入手术,带他去东区生活,把他养得很不错。
可惜赵昀城一直没得手,最近居然还因为犯事被关进看守所了。这个计划看来是泡汤了。
以後陈错还得跟着他在贫穷的烂泥里一起挣扎。
这是当然的吧,他们是夫妻啊。
可是陈错居然说,说什麽:“如果你不同意,那就诉讼离婚。”
“放你他娘的狗屁!你敢?”赵卓山怒不可遏,浑身酒意冲上脑海,淹没了一些细枝末节的情绪。
“我不想跟你吵。我今天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陈错从陈旧的皮质公文包里翻出一个盒子,这个公文包是他母亲的爱人留下的,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
“这个,还给你。”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陈错的右手无名指指根上有圈不太明显的痕迹,他也是戴过几年戒指的。尤其是母亲去世前那几年,他的戒指几乎从不离手,因为是素圈,没有什麽装饰,也不贵重,连干重活的时候都戴着,工友一看就知道他是已经成了家的人。
赵卓山看着那枚戒指,怔怔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流泪。
那个凶恶的丶残暴的,似乎患有某种暴力倾向疾病的赵卓山,居然在陈错面前流泪。
可是当赵卓山愣愣地从衣领里掏出一枚项链,看见那项链底下坠着的戒指时,陈错也忍不住鼻尖一酸。
这算什麽呢?
赵卓山到底爱他吗?爱过他吗?他不知道,只要一听见赵卓山这个名字,看见他贯着刀疤的脸,他就觉得窒息,觉得喘不上气,觉得浑身上下特别是前额,特别特别地疼。
“这还是你当年挑的戒指,你喜欢的款式呢。”赵卓山哭着笑。
“我都忘了。”陈错如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