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到留学的话题,范桦州少了些拘谨:“我读的是伦敦艺术大学,你呢?”
方朱聆说:“我跟你不是同一个学校。”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去你们学校听过讲座,琼斯教授的讲座很有意思。”
范桦州的眼神微微一亮:“我的导师就是琼斯教授。”他接着爆料,“你别看他在课堂上一本严肃形象,私底下可幼稚了,就像个老小孩。”
谈起导师,范桦州的话多了起来:“有一次我们几个学生约了他一起去看画展,结果第二天他给我们发信息说‘宝宝打不到车,宝宝不去了’,我们又说给他买糖,又说给他买饼干,好不容易才把他哄过来。”
“是吗?”方朱聆想象了一下这个教授的强烈反差,没想到在讲台上十分高冷的人,私下里竟然有这麽萌的一面,她不由笑了起来,“那还真是有趣。”
范桦州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我们已经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
他忽然想起什麽,又问:“你来我们学校听过讲座,有没有去吃附近那家意面?”
方朱聆边想边问:“LaVittorio?”她在脑里迅速回忆了一遍,“在那里我只吃过这家。”
“是的。”范桦州听她说吃过,语气莫名有些激动,“这家餐厅是意大利人开的,正宗意面,我留学期间去那里吃过不下百次。”
范桦州说着留学那段岁月,忽然勾起怀念的情绪:“我在伦敦读书第一年就把市里所有的美术馆都去了一遍,像华勒斯和考陶德这样的小衆美术馆也都去了。”他转望她,“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
“去过。”方朱聆想起弗拉戈纳尔那幅代表作《秋千》,说,“这些美术馆虽然小衆,但也藏着名作啊。”
范桦州觉得她和他或许是同一类人,为了观赏前辈的作品,即使再小衆丶再边僻的地方,也会去寻访。他想起自己的一件糗事,有些好笑地说:“我去考陶德时是跟着导航去的,结果绕了一个大圈,等到好不容易远远看到那栋楼了,忽然天降大雨,把我兜头淋成落汤鸡,那次经历简直太狼狈了。”
方朱聆深有同感地说:“伦敦的雨经常下得毫无预兆。”
“就是啊!”范桦州似乎深受其害,“我有一次在伦敦眼写生的时候也被淋了个正着。”
他又转问她:“你有没有被伦敦的雨淋过?”
方朱聆一派从容,微笑着说:“没有,我包包里常年备着一把伞。”
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学习过丶生活过,相同的经历让他们有太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聊,从画作聊到导师,从美术馆聊到文化风俗,从饮食聊到景点,从天气聊到写生去处……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在告辞离去前,范桦州反复斟酌了许多遍,还是忍不住问她:“难得聊得这麽投机,我可以和你互加好友吗?”
方朱聆爽快地说:“可以啊。”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我们都受过西方的教育,有什麽话也可以像西方人那样率直地说出来。”
范桦州点点头,认真地听她说:“我同意和你成为好友,仅仅是因为我们在同一个领域里,画作上可以相互交流,碰撞观点。”
方朱聆目光澄明地看着他:“但请你不要误会,对我産生男女之间的感情,我没办法回应你,我心里有喜欢的人。”
她的有言在先,有一种赤直的坦率,一开始就把他们的关系明确定性。
范桦州听完她的话,心里竟然有几分无以名状的失落,这股失落感涌起来,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已经对她隐约生出了喜欢的感觉。
范桦州在二十八年的人生里从没有这样窘迫过,他慌乱地把怅然丶惋惜丶不甘丶失落这些复杂的情绪急忙忙在心里收拾好,正想开口说话,一名工作人员忽然过来把她叫走了。
他终究没有等她回来。
她太过坦诚,太过光明,他羞于自己的起心动念,甚至觉得自己近乎龌龊,他不允许自己怀着那样不纯粹的心思来和她结交。
范桦州并没有直接离开,他在转角处站了好一会儿,等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他忍不住再回头望去,只见她处理完事情,又坐回了原处,继续捧着书看得认真,对于刚才的事仿佛全不过心。
范桦州收回目光,落在身前的一株茉莉花上,他有些失神地想,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什麽模样?如果他能更早一步遇见她,是不是也能走进她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