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谢瑾醒来一睁眼,便又看到裴珩撑肘卧在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不腻吗?”谢瑾神色恹恹,额前覆着散乱卷曲的发丝,狼狈之馀,又透着股子倔强清冷。
“不腻,不会腻。”
虽然谢瑾时刻都在裴珩眼前,可他心胆空悬着,总觉得抓不住。
裴珩擡起指尖,想轻揉开谢瑾眉心无处藏的哀愁,又挤出一个宠溺的笑:“哥,今日身子可轻快了些?”
谢瑾淡淡应了下,还是有气无力的。
“听说御花园的莲一夜之间都开了,很是赏心悦目,可要一起去赏花?”
“不去了,我懒得走动。”
“那哥想听曲麽,朕让戏班子进宫,给你解解闷?”
谢瑾摇了下头。
“要不下棋?朕就在这,陪你下棋如何?”
谢瑾抿唇干脆懒得说话了,轻甩了下身下笨拙的链子,缓慢地背过了身去。
裴珩心揪了下,仍细声细语:“哥,你恼朕。”
谢瑾脸贴在枕上,指尖暗掐着被褥,声音又沉又乏,半晌才应答:“我是恼我自己,耽误连累了你。你已三日没去上朝了,也不会见外臣议事,眼下还有心思肖想逸豫之事。”
“朕……”裴珩支吾惭愧。
他为一己之私囚禁谢瑾,此为失德,他素来德行有失,倒也不在乎。可身为帝王,他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荒废朝政,置天下万民不顾,此乃失责。
这也绝非是谢瑾乐意见到的局面。
而且谢瑾向来不是体虚之人,这次却病得离奇。御医诊不出具体的诱因,但话里话外都暗中提醒过裴珩:谢瑾是心神忧郁,先有心病,身子才跟着受累。
说没有一点自责心软,都是假的。
裴珩见他毫无血色的侧脸,心绪暗涌,好不容易才克制下,将手轻搭在谢瑾的肩上,试图低声哄道:“哥,等你好起来,朕便——”
“我如今这样,只怕不容易好起来。”谢瑾言语失意,又止不住咳了两声。
“会好的,会好起来的。”裴珩一滞,立马去倒水。
谢瑾没有喝,忽擡起了那只带着沉重镣铐的手,缓缓抚摸裴珩的脸颊,哽咽动容,唇齿微微翕动:“阿珩,手,好疼……”
谢瑾极少会示弱求情,每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都钻进了裴珩的心里。
裴珩只觉得自己心宛如被刀子剖开了,连心头肉都被一瓣一瓣撕碎,从而牵动着他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在隐隐作痛。
哪知谢瑾下一句还说:“你的手呢,疼吗?”
裴珩当即有泪盈眶,此刻却不愿让谢瑾发觉自己的懦弱,又抱住了他:“哥,都是朕不好……”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无助过。
谢瑾轻抚摸着他的後脑,铁链轻声撞击,连他们自己都分辨不清那声音代表的是温柔抚慰,还是专制禁锢。
都不重要了。
“阿珩,你是皇帝,不该眼里只独有我一个人……”
裴珩不舍答应,也没有再找托辞劝说,只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将人抱着,生怕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皇丶皇上!”姚贵忽在殿外打断了这片刻的平静,听起来是有急事。
裴珩当即敛了情绪,肃声问:“何事惊慌?”
“宫门前闹起来了!朝中一帮大人和——”
裴珩皱眉厉声:“不是说了今日不设朝会吗,他们怎麽还没离宫?”
“是那乌兰达鲁不请自来,到了宫门外,执意要进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