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稍哽咽了下,没再往下说了,含笑擡眸望着裴珩,用吻来代替无法言明的担忧。
裴珩心神一动,便抱着他坐到了龙椅上,不顾一切地亲吻。
这是天子之座,谢瑾本能觉得此举过于僭越无礼,可望见裴珩忘情执拗的样子,还是鼓起了勇气,同他一起沉湎于这痴缠的吻中。
裴珩感受到他为自己的挣扎和妥协,又愧又兴奋。
他实在没法拒绝谢瑾分毫,最後含着他的唇:“哥,朕信你,也只信你……你须答应朕,这当中若是有任何危险,都得及时停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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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朝廷不日便将同意谢瑾前往北朔的文书,分别发往了大都和惠州,天下为之轰动。
可这两日建康皇宫内却出奇平静。
裴珩如同往日,忙于朝政。
谢瑾白天一有空,则回到弄月阁的小院,整理起先前在此间写的策论文章。
五部策论的初稿虽已完成,但还有部分篇章需重新增补校对,谢瑾对之还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
灵昭在旁伺候笔墨,“都一上午了,殿下不歇一会儿麽?”
谢瑾笔没有停,只问:“皇上今早去枢密院,回来了吗?”
他提出要让乌兰达鲁来建康接应自己,北朔虽没有回绝,可是借机提出了另一个要求,便是除了自己,还要带活着的秦焦一起回大都。
于是裴珩今早便又同韦廉尚书到了枢密院,再度审问秦焦。
“方才姚公公派人来报了信,说那边棘手,只怕皇上得下午回宫了。”
谢瑾提笔一顿,有些焦心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修改文章。
灵昭磨砚的笔忽然停了下,低声说:“殿下,太後娘娘来了。”
谢瑾微愣,擡头便见袁太後身着素衣,手持佛珠缓步入了院中。
那日她在陵阳殿想劝自己出家,回去後便气急攻心,病了一遭。谢瑾前去看望过几次,可在永安殿门口,就被下人劝了回去。
谢瑾连忙起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後……母後的身子可好些了?”
袁太後的气色仍不太好,声音恹恹无力:“御医已为哀家调理,凡事只要想通了,便不容易连累到身子。”
说着,她便示意身边嬷嬷退到院外,不要打扰他们。
谢瑾会意,也对灵昭道:“你也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必报与皇上知晓。”
灵昭:“是。”
谢瑾搀扶着她坐下,又为她沏上热茶,“弄月阁路远,母後想见儿臣,吩咐一声即可,何必亲自过来。”
袁太後环顾这院子:“弄臣们都已被皇帝遣散,如今这地儿倒成了宫里难得的清静之所。皇帝又盯得紧,要是在别的地方,恐怕你我母子还真不能好好说上话。”
谢瑾尴尬一笑:“皇上也是担心母後动怒,再伤到您的身子。”
袁太後:“他的心思如今只在你身上,哪还会顾及哀家死活。”
谢瑾抿唇无言。
袁太後没有去碰谢瑾为自己倒的茶:“如今宫中皆在传,说你不日便要离开建康,前往大都,可哀家见皇帝那般沉得住气,便知道这其中多少有蹊跷。你与他,可是在盘算着什麽?”
谢瑾视线微落:“瞒不过母後,是为了营救前线将士的权宜之计。”
“哀家不懂朝政,也不懂兵法。哀家今日来,不过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谢瑾心中一凛:“母後请说。”
“阿瑾,还记得先帝驾崩前,为你所留下的那封遗诏吗?”
“自然,记得……”
“你和谢茹混淆皇室血脉,按说十年前便该将谢氏一族诛灭。可先帝排除万难,执意要留你性命,且为你计之长远,知道阿珩上位後必会索你性命,想法设法保你无虞,你可还记得是为了什麽?”
谢瑾稍哽:“是为了……大雍江山社稷稳固,让儿臣毕生所学有所用。”
袁太後惋惜叹道:“那你今日所为,岂不是与先帝当年对你的期望背道而驰?退一万步说,若没有先帝圣恩宽恕,你今日又岂能与阿珩化解恩怨丶心意相通呢?”
谢瑾鼻尖微涩,轻声吐字:“儿臣是有错,可除了那情字之外,儿臣毕生循规蹈矩,筹谋皆是为了大雍……”
“不管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大雍,你总该想得更长远些。”
她看起来仍是那个慈母,可眼神终归与以往有些不同,更像一个在後宫沉浮多年的皇太後:“皇帝已为你疯到了此等地步,你可想过,若是他今朝为你刚愎自用,对抗天下臣民,四年後却要眼睁睁看着你抛下他死去,到时他一人孤立无援,遭受世人唾弃留下恶名,又该当如何?倒不如借此机会在异国他乡,杳无音讯,好歹给他一个念想,渐渐淡了。”
桌案上的策论迎风翻动,谢瑾心头麻木,陷入沉默。
他未尝没想过自己的大限将至,甚至每日都会想起,几乎成了一种执念。
他因此变得自私,变得侥幸,变得贪婪,恨不能将与裴珩的每日,都当成最後一日来度过,不想留下半点遗憾。
“阿瑾,长痛不如短痛,于你丶于皇上来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