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心情一阵沉重,缓了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正如谢云先前所料,嘉南关一丢,从此大雍国门大开,北朔铁骑长驱直下,不到两年时间,就横扫中原,将大雍朝廷逼退至悬河以南,直至建康。”
“再後来,就是司徒钊之辈颠倒黑白,添油倒醋,将谢云定为千古罪人,指认是他事先串通了敌国,违抗皇命,致使国君被俘丶上京失守……”
裴珩的面色也逐渐凝重,不留情面地揭穿道:“他这是成了皇家的遮羞布丶替罪羊。怪不得,当年为谢云喊冤之人,朝廷要不顾一切的镇压扑杀。”
谢瑾微愣,没想到裴珩今时今日坐在这位置上,还会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
他抿了抿唇,又温声说道:“所以,翻案二字说得容易,可需得确凿的证据,慎之再慎。你若信得过,改日,可请耿尚书亲自来一趟,取走这些证据。”
裴珩紧绷着下颚,“嗯”了一声。
……
半个时辰後,画舫又悠悠往挽春楼驶回。
崔十娘在画舫上斟酒递给谢瑾,撒娇道:“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奴家已精心备好了酒菜美姬,不如留下来品鉴品鉴再走?”
谢瑾接过酒盏,又看向裴珩,想到他方才的举动,或许是不愿在挽春阁这种地方多留,便问了一句:“阿珩意下如何?”
裴珩心里又是一咯噔,面有不安躁色,说:“随你。”
十娘摇着扇子往谢瑾身上吹风:“大公子,瞧瞧,你弟弟还不是都听你的——”
谢瑾随风一笑:“那酒菜即可,美姬就不用了。”
说着,他擡头又去看裴珩,可不知为何裴珩刻意仰面饮酒,避开了视线。
崔十娘察觉到两人微妙的气氛,掩扇轻声一笑。
很快,画舫停靠在了挽春楼的小码头。这会儿夜幕降临,已到了芸街一日中最漂亮繁华的时候,美景丶美人丶美酒,无不令人陶然沉醉。
谢瑾先与崔十娘上了岸。
待到裴珩起身时,船身被一阵大风吹得晃动了几下,他没跟上,又不通水性,当下就叫了声“谢瑾!”
谢瑾说好今日要护着他,走回去伸出胳膊,给他搭了一把手,将人带上岸。
崔十娘在旁轻“啧”了声,过了会儿走到裴珩身边,含笑轻语:“二公子,好歹是在宫外头,大公子的名讳在建康也是响当当的,您当衆如此唤他,就不怕暴露了您与他的身份?”
裴珩不以为意。
暴露便暴露了,自己是个不爱惜名声的皇帝,真要传出去他从没在青楼花过一分钱丶没睡过一个姑娘,反倒是没人信。
但裴珩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崔老板觉得,我该叫他什麽?”
崔十娘被他逗笑了,用扇面一挡,然後用酥到骨子里的嗓音为他示范了一遍:“自然,是叫‘哥哥’啦——”
“哥……?”
裴珩从心口爬上来一阵麻意,令他全身都僵住了。
谢瑾忽淡淡回头:“你们在说什麽?”
“大公子,二公子有话要与你说呢。”崔十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瑾放慢步子,又看向裴珩:“嗯?”
眼神若是能刀死人,崔十娘已经没命了。
可裴珩偏生已中了计,听进去了她的话,此时喉咙里正硬生生卡着那个字,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华灯映水,画舫凌波,两人的四目一对。
“……”
“瑾哥——!”
没想到他还没叫出口,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沿着这清亮的嗓音,往二楼的那间包厢窗户一看,该死不死,真是康醒时那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