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feel啊!
和方医生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因为白希佑知道是自己理屈,不过那个小女孩的母亲在出院的第二天便收到了匿名人士捐赠的五十万元,与此同时,一家向春抗癌基金会正在迅速筹备成立中,相信不久便会惠及很多肿瘤病人。
钟向春病情稳定後便从日本转回国内治疗,登机的那天魏聆音正好出差去了,岛原家来送行的人是她很早就见过的岛原纪子。
岁月对有钱人向来仁慈,在钟向春看来,岛原纪子年近六十却韶华依旧,一如初见时那般从容优雅。
“非常感谢岛原家这段日子以来的照顾。”因这场病,钟向春瘦得都快脱相了,颧骨突出得尤为明显,简直触目惊心,但她还是尽可能维持着基本礼仪。
“钟小姐,你太客气了。”
这是岛原纪子第一次见到生病後的钟向春,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华的少年人模样已经非常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新印象是枯瘦,像是一盏随时会被寒风吹灭的油灯,毫无疑问,这个人活不长了,尽管一切看上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那只是表象。
钟向春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她知道高级别浆液性卵巢癌一旦发展到晚期,五年存活率便只有百分之二三十,而大多数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
和寻常年轻人一样,钟向春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患癌,虽然年轻人总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但谁也没想真就这样死去,嘴上说想死千百遍,其实一有病痛便紧张得不得了,大家都很惜命,她也一样。
她才二十四岁,很年轻,上进心强,也有能力,世界已经向她敞开了怀抱,她只需要按部就班下去就可以了,可为什麽偏偏就是癌症呢?
确诊那天,她心中闪过无数次的怨恨与不甘,却在想到小姐的时候全都烟消云散,从那时起,她才彻底明白,为什麽患重大疾病的人往往会性情大变。
留恋,不甘,哀伤,焦虑,无助,疼痛,多疑,敏感,绝望……人类的情绪当真复杂多变,她强行掩藏起所有负面情绪,企图表现得一如往常,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死亡面前,她只觉得自己孑然一身,无所依靠。
她不敢再妄言谈爱,只想做一只濒死的老狗,找个安静的地方体面死去,尽管小姐找到了她,并将她带回,但这个念头始终没有动摇,脑海里全是无处发泄的负面情绪,而无止境的争吵会消磨所有爱意,与其相看两厌,不如尽早结束。
“岛原女士应该很庆幸吧!”
在不会再见的人面前,钟向春已经没有力气去扮演,那些不带丝毫真心的客套话她已经听过太多次。
“钟小姐这话是什麽意思?”岛原纪子脸上原本就不多的公式化笑意淡了很多,对这孩子突然表露出来的恶意颇为不解。
“我是说,岛原女士很庆幸魏聆音没有真的在我这棵树上吊死吧。”
因为小姐的关系,岛原家的人一直把礼数做得很周全,但真心还是假意,当事人是很容易分辨的,如果魏聆音知道自己家人是这种想法,肯定不会让岛原纪子来送行。
“为人长辈,对孩子的期待总是相同的。”岛原纪子没有否认,也没有正面回答。
“无论如何,钟小姐都是聆音很重要的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聆音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其实并不好受,我理解钟小姐的心情,但是请相信,岛原家的确是衷心祝愿你能早日康复!”
还是那麽滴水不漏,真是岛原家的风格,钟向春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出了这辈子跟岛原家打交道的最後一句话:“お别れ。”
人这一生有很多种活法,钟向春以为自己可以意气风发到死,所以可以口出狂言,可以桀骜不驯,除了年幼时在大山生活的那段日子,她没有受过任何苦难,突遭大难,她只觉得自己毫无尊严。
她知道世界上比她惨的有很多人,但她就是过不去这道坎,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现下这副模样,喝水排尿都得倚靠他人,旁人不会笑她,可她会笑自己。
医院这边,白希佑正准备派人去接机,因为明天是钟向春回国的日子,她并不清楚钟向春心里在想些什麽,或者说还没来得及想。
方医生每天都很忙,白希佑也不知道这人从前哪来的时间按时给自己检查身体,因着先前的事,她觉得自己应该和方医生道个歉,再不济总该道个谢吧,可是她找不到机会,因为方医生也在避着她,能成为朋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共性,都在为对方真心实意地考虑,但同时她们都是很骄傲的人。
这种时候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人,梁真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但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心思特别细腻的人,只是本能觉得到了自己发光发热的时机,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方医生才结束了今天最後一台手术,她站在更衣室外等候对方的出现。
方医生走出来的时候一脸疲惫,但还是在看到梁真的瞬间打起了精神,和要下班的同事说完再见,再假装镇定地走过去询问她在这做什麽,但是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开心和悲伤很类似,都难以掩藏。
梁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麽出现在这,所以照实回答说不知道,方医生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所以轻轻放过换了个话题:“家里人还在逼你相亲吗?”
相亲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梁真被问得突然,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都不太适合。”
那次相亲过後,梁真头一次跟家里人发火,明明家里都是靠着她挣钱过活,凭什麽能这样随意摆布看轻她,之後家里人老实了很多,不再过问她的私生活。
听到梁真略显笨拙的回答,方医生并没有轻轻揭过,沉默了一会儿便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怎麽样?”
“啊?”梁真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什麽意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老鼠,莫名有些紧张,“方医生……人特别好,医术精湛,长得漂亮,又很体贴,肯定很多人喜欢。”
因为小姐的缘故,梁真哪怕是个直女也该懂了,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时之间失了方寸,如果方医生换个性别,肯定是个最佳择偶人选,但是方医生与自己同为女性,从世俗的角度来讲就显得很怪异。
因着梁真的不自然,谈话氛围莫名有些尴尬,方医生叹了口气,转而问起白希佑的近况,提到小姐的话题,梁真总算恢复了往常镇定并掏出手机,备忘录里记录着小姐的生活起居,这事原本是由张姨做的,但张姨现下在日本照顾另外一个病人,所以这活暂时落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