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封令铎依旧是笑,可那双沉黑的凤眸早已淬上冷色。
他扶剑朝薛清进一步,言外有意地哂到,“薛老板不说,封某倒真的都要忘了,还以为您和姚师傅,有什麽过命的交情呢。”
薛清笑着,故作惊讶地擡了擡眉。
周遭一时寂然,只有夜风呜咽和火把烧出的哔剥。两个人就这麽沉默地四目相对,颇有种短兵相接丶奉陪到底的意味。
而姚月娥也是在这时才发现了身着侍卫服的封令铎,想到两人之前在兰苑的见面,也难怪封令铎能找了去,原来他是叶少卿身边的侍卫。
如此一来,姚月娥心里便有了底气。
她狐假虎威地上前几步,仰头对封令铎怒到,“薛老板是一片好意,你别太过分了!”言讫,她还微不可察地拽了拽叶夷简,示意他也说两句。
叶夷简被她这句突然的呵斥吓得魂都要飞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整个大昭上下,就连皇上都不敢这麽同封令铎说话。而上一次,那个在他面前嚣张,让封令铎别太过分的人,如今坟头的草怕是都已经长得一人高了……
叶夷简呛了口唾沫,颤巍巍地瞄向封令铎,只见他神情虽然恼怒,却全然没有朝堂和战场上那种喊打喊杀的戾气,反而看着有那麽点落寞和……
憋屈?
叶夷简心头一凉,觉得自己怕是已经瞎了。
而封令铎确实也是憋屈的。
想着自己初闻姚月娥出事时的心情,全大昭能让他亲自出马营救的,除了当今皇上,就只有她一个姚月娥了。
可她倒好——先是对着叶夷简委屈落泪,而後又关心起齐猛的伤势,接着还有薛清赶来救场,如今她还当着自己的面,就这麽护上别的男人了。
而他呢?
从开始到现在,这女人甚至根本都没有发现他!
封令铎憋着气,气场就变得格外吓人,叶夷简光是站在他旁边,都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对衆人道:“既然人找到了,也无大碍,我们还是快些回去,毕竟现下月黑风高,恐怕再横生意外。”
见衆人都不反对,叶夷简吩咐侍卫先送姚月娥回窑厂。
“可是,”薛清担忧道:“今日之事尚未落定,若是就这麽把姚师傅送回去,万一歹人贼心不死,继续加害姚师傅怎麽办?”
“这……”叶夷简有些为难地瞥了眼封令铎,不待他答,便听薛清继续道:“叶少卿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将姚师傅交给在下保护。在下近来都会待在嘉禾县,也可安排人手去窑厂上……”
“这就不劳薛老板费心了。”封令铎侧身挡住薛清的视线,神情冷肃道:“姚师傅既为此案受害者亦是证人,理应由叶少卿负责保护。”
“啊?!我?我……”突然被上官安排棘手任务的叶夷简语塞,转头对上封令铎的眼神,当即义正严辞地对薛清道:“我既身为大理寺少卿,职责在身,保护案件证人自当在所不辞。”
“可是……”姚月娥蹙眉,“叶少卿下榻在建州城,距离嘉禾县还有二十里的路程。展会开始前,我还得继续烧窑啊,这……怎麽办?”
“对啊!”叶夷简点头,转头就问封令铎,“怎麽办?”
封令铎懒得理他,兀自道:“叶少卿自会安排人手每日护送,姚师傅不必担心。”
“我才不要!”姚月娥拒绝,“二十里路,坐马车单程也要三刻钟的时间,来回就是半个多时辰!有这时间,我还不如跟薛老板……”
“姚!……”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下,封令铎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叶夷简担心再这麽下去会难以收场,只好又自觉当起了和事佬。他将封令铎扯回自己身後,对薛清露出个极为勉强的笑,“涉及到案子的事,确实该由我大理寺出面,薛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言讫,他伸手一延,“薛老板还是请回吧。”
这一次,薛清倒是没有再坚持。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封令铎一眼,目光扫过姚月娥的时候,一双深邃的瞳眸忽然泛出潋滟的笑意,对几人拱手拜道:“既然如此,那薛某自是不能再说什麽,便先行告辞了。”
说话间他又直起身,略微凑近姚月娥笑到,“不过往後姚师傅若是还有任何需求,尽管对薛某开口,力所能及之处,必定责无旁贷。”
说完,薛清拜别几人,转身而去。
而每天突然要多花半个时辰在路上的姚月娥,气哼哼瞪了封令铎一眼,冷着脸跟一队侍卫上了马车。
心力交瘁的叶夷简回头看了眼封令铎,也生无可恋地道了句,“走吧。”
“你觉不觉得……”封令铎眉头紧蹙,暗夜火光之中,一双凤眸紧紧攫住薛清驾马离开的方向。
“嗯?”叶夷简狐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听封令铎几乎是用笃定的语气道:“薛清有问题。”
“哈?!”叶夷简愕然,可想通後,他又换上一副颇为不耐的神情,附和道:“嗯,对。所有靠近姚月娥的男人,你都觉得有问题。”
眼前人却仍旧眉心紧锁,凛然不语。
此时的叶夷简才没心思去关心上官的家事,况且他还预感这些家事,最後都会变成他的公事。
于是他嘴欠地往封令铎心上继续扎刀,“要我说,人薛老板就是看上你媳妇,哦不,你前任媳妇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与其这麽阴阳怪气人家薛老板有问题,不如自己想想怎麽把媳妇追回来。不然你看看,喏!”
叶夷简对着姚月娥的背影撅嘴,“你这麽拼死拼活地赶过来救人,人家倒好,最後对你连句谢都没有。做夫君,哦不,做前任夫君做到你这程度,啧啧……”
叶夷简心痛地拍了拍封令铎的肩,想说他何止是做夫君失败。
他连做人都是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