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
“母后,你每一次自?以为高明的谋划,其实在别人看来,都漏洞百出。”萧琰一点也不想同她解释,多年来的厌烦,难得有几?分爆发的趋势,“这些年,你害过多少父皇的子嗣,以为父皇和?外头那些人都不知晓吗?父皇如今还能容忍,以后年岁渐长,会如何?你以为,父皇心中不曾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儿女们伤心过吗?”
“他凭什么伤心?他和?那些女人生下孩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伤不伤心?”说?到这些事,郑皇后眼眶一红,又拿出在萧崇寿面前的那一股劲儿,“我偏不要看他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萧琰闭了闭眼,半点不想参与父母之间?的爱恨。
这些事,年幼的时候他见得太多,母亲的偏执,父亲的软弱,他不是?没有说?过,只是?到底为人子,无权置喙,他既不想管,也管不了。
“母后,这不是?你害人的理由?。”他垂下眼,不想再和?郑皇后有多余的纠缠,“你那样?珍视父皇的宠爱,若再这样?执迷不悟,恐怕连父皇的宠爱,也有到头的一天。”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话吓到了,郑皇后惨白着?脸,坐在原地瑟瑟发抖,眼看儿子起身要走?,又艾艾地问:“琰儿,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过这一关?”
萧琰避开她伸过来的手,起身理了理衣袍,一面往外走?,一面摆手说?:“母后什么都不做,就已?是?在帮儿了。”
延英殿外,有他的心腹内宦站在阴影处等待,见他出来,赶紧跟上。
因还未成婚,又没有出京就藩,萧琰除了在宫外有一处皇帝赏的宅子外,在宫中亦有敬胜斋做起居之处。其实自?十六岁起,他便常住宫外,只偶尔因在宫中逗留太晚,来不及出宫时,才会留宿一晚。
如今,被困在这里,少不得要多住几?日。
“可查到什么了?”萧琰一边走?,一边低声询问身边的人。
虽然厌恶郑皇后的糊涂,但他还是?要查清楚,事情到底哪里出了纰漏,武澍桉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要下在别人身上的药用到自?己身上。嫌疑最大的当然是?靳昭,可靳昭离去的时辰,和?武澍桉离去的时辰相差不多,要在这段时间?里,先救出公主,再将彩凤和?武澍桉两个人都引至撷芳殿,他一个人显然做不到。
这里头必然还有其他人的手笔在。
他觉得不会是?他那个太子哥哥。萧元琮为人谨慎,凡事几?乎不会亲自?出手,只有下头的人自?发替他卖命,譬如靳昭,又譬如齐慎。而他自?己,从来都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完全合乎那些成日里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的文臣们对君王的想象。
“奴婢以皇后娘娘之名,给?宁华殿请了太医,送了汤药,趁众人不备,找到了被公主偷偷藏在废弃屋子里的一件衣裳。”
普安公主和?齐采女都极不受重视,身边统共只有两名宫女伺候着?,偌大的宁华殿,只住了四个人,有好几?处屋子都空空荡荡,毫无人气,要悄悄进去看一眼并不难。
那名内侍说?完,跟着?萧琰走?进敬胜斋,从衣袖中取出那件被叠成小块的外裳,送到案前。
“是?宫女的衣裳,样?式很?普通,在宫里并不少见,恕奴婢愚钝,一时没能再发现更多线索。”
萧琰没再说?什么,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坐在灯下,端详着?那件衣裳。
浅浅的杏色,没什么绣纹的朴素样?式,除了裙摆上沾着?些草木的碎屑与尘泥,看起来的确没什么特别之处,就算说?这是?宁华殿宫女自?己的衣裳,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将衣裳掀了掀,正要丢到一旁,忽然发现衣裳两边腋下侧边的位置有些不一样?。
那是?两块寸许宽的同色布料,分别加缝在侧缝之间?,看起来像是?后来加缝上去的,应当是?原本的大小不合身,特意改的,瞧那位置,倒像是?胸口嫌小了。
他顿了顿,又往下找,却发现别处再无改动的痕迹。
看来只有胸口嫌小,别处都能穿上。
他平日不是?那等会将心思放在女人身上的纨绔子,更不会日日盯着?宫女们的胸口瞧。提到丰
隆的胸脯,他的脑海里便只有一个人。
那一日,珠镜殿,屏风后,圆桃似的丰乳,春情荡漾,令人难忘。
他隐约记得,靠近的时候,匆匆瞧了一眼,她胸脯饱涨,腰却是?极细的,恰好合了这件衣裳改动的痕迹。
难道是?她,受太子指使,暗中破坏?
可是?,太子真?的会那样?信任一个才进宫不久的女人吗?还是?说?,是?她自?己另有目的……
萧琰慢慢靠到身后的隐囊上,捏着?衣裳的手慢慢收拢,将好端端的布料揉得发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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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阳殿外,云英已?换上了穿着?一身整齐干净的杏色襦裙,端端正正跪在门外的石阶上,安静地等着?萧元琮的召见。
自?靳昭入内禀报已?有近半个时辰的时间?,里头始终静悄悄的,隔着?厚重的殿门,什么也听不见。
她不知靳昭到底说?了什么,也不知萧元琮有没有生气,她只知道,刚才从守在阶下的内侍口中得知,武澍桉已?经死?了。
大概是?事先得了萧元琮的允许,那名内侍并未刻意隐瞒,而是?将后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同她说?了,毕竟,武澍桉同她有理不清的关系。
他说?,是?吴王萧琰,拔了天子亲卫的配刀,一刀杀了发狂的武小侯爷,如今,人已?被太子下令,留在宫中不许出去。
此刻,她跪在门外,脑海里全是?各种颠倒混乱的片段。
萧琰,那个总是?让她倍感警惕的男人,居然敢当众杀人!
她捂了捂心口,胡思乱想的同时,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咯吱咯吱响起,靳昭的身影出现在灯火中。
他跨过高高的门槛,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垂在身侧的手略抬了抬,好似想扶她起来。
可是?,手伸到一半,又慢慢缩了回去。
这里是?东宫,他该谨记本分。
“穆娘子,”他朝旁侧身,让出殿门正中的位置,沉声说?,“太子殿下请你进去回话。”
“是?,奴婢这就进去,多谢中郎将传话。”云英不必他扶,闻言自?地上起来,冲他一礼,便快步入内。
守在两边的内侍低着?头,拉住殿门上的圆环,将那道厚重的门重新关上。
屋里的光亮被阻隔,廊檐下重新陷入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