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上衡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他转瞬到了那鬼气中央时,见到的是遍地尸身,和已经化为厉鬼的裴皎。
生前造杀孽化为厉鬼肆虐复仇,裴皎的魂魄已凝出鬼躯,正在大雨中抱着一个人,浑身的血被冲刷在地面扭曲成狰狞的曲线。
度上衡眉头越皱越紧,翩然落地后快步上前。
察觉到有脚步声,裴皎死死抱紧怀里的人,发出恶鬼似的低吼咆哮,震慑来人。
只是猩红的眼瞳乍一落在来人身上,裴皎一僵,眸瞳中的戾气也跟着纯澈了。
“崇……崇君……”
度上衡有一刹那竟然有些不敢认。
裴玄和裴皎虽然相差了几岁,长大后五官却像双生子一般一模一样,若非裴皎眉眼长得更加凶悍有攻击性外,几乎每个人都会将他们认错。
度上衡听着耳畔的冤魂咆哮,犹豫着上前:“你……做了什么?”
裴皎呆呆注视着度上衡,好一会才轻声地道:“崇君来了。”
度上衡的目光落在裴皎怀里,呼吸倏地顿住了。
那是裴玄。
偌大观棋府已没有丝毫生人的气息,裴玄浑身是血被裴皎抱在怀中,那样大的雨他却浑身未沾染丝毫雨气,眉眼闭着,像是睡着了。
裴皎眸瞳空洞,像是被硬生生抽去所有生机。
“观棋府外三十里有厄灵作祟,兄长左等右等没等到崇君来,厄已在伤百姓,便亲自出手渡厄。厄灵消失后,观棋府的人趁我兄长灵力虚弱出手杀他,我到的时候他已没了。”
裴皎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好像已在这短短半日接受了兄长没了的结果,整个人泛着心如死灰的麻木。
度上衡皱着眉单膝跪地,手轻轻在裴玄眉心一探。
功德消失得无影无踪。
魂魄也早已被幽都的拘魂鬼带走了。
裴皎麻木地说完,视线落在度上衡脸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崇君……”
度上衡的手微不可查颤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又会听到如同和裴玄初见时听到的那句“崇君为何来的这么晚?”。
随后就听到裴皎看着度上衡被面纱遮掩只露出苍白的唇的下半张脸,轻声说:“……崇君脸色不好,是受伤了吗?”
度上衡羽睫轻轻一动,许久才道:“是我来晚了。”
“生死有命。”裴皎摇头,“那只厄灵比往常的要强悍得多,只会失了神志一样肆无忌惮吞噬功德,兄长留了口信,望崇君日后多加小心。”
话音刚落,裴皎整个鬼躯像是失去所有支撑,骤然化为一团漆黑的煞气。
度上衡当机立断催动灵力将那团鬼气收拢着握在掌心,没让他消散。
观棋府已成废墟,不远处一具被无数刀剑穿透的身体伏在地上死不瞑目,另一只手却还在挣扎着朝着裴玄的方向探去。
那是裴皎的尸身。
度上衡孤身跪在废墟中,漫天大雨落在他不染纤尘的衣袍上,面纱湿透不住往下滴落着冰凉的水珠。
若他能早来半日,若他不是那般无用被牵制,也许裴玄就不会死。
或者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让封讳下山,而是亲自带着小蛇来观棋府,什么割喉,什么惨死,全都不会发生。
他无人可怪,只好怪自己。
度上衡左手握着冰冷的崔嵬,轻轻闭了闭眸,罕见地生出一丝近乎怨恨的私心。
他想,我得在死前杀了度景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