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上衡怔然看他,好久忽然发出一声笑来。
度景河问:“笑什么?”
度上衡脸上笑意未散,轻轻道:“我终于知道您为何千年来也飞升不了了。”
度景河眼瞳骤然浮现一抹冷然。
“您不把任何人放在心里,世间万物皆是您能操控的蝼蚁。”度上衡笑起来,“这不叫无情道,您就算修炼再多年,也不会飞升啊。”
度景河猛地收紧金镯,那道锁链瞬间小了一圈,几乎勒入度上衡的骨血之中。
血顺着小臂缓缓往下滴落。
度上衡眉头动都没动,甚至还在笑:“您真的是想靠讨奉救下我的性命吗,而不是用我的灵根得道飞升?”
度景河脸上阴沉如水:“你还想那条蛇活命吗?”
度上衡看出度景河并不敢杀封讳,眉梢轻挑,近乎挑衅地道:“师尊为何认为他能威胁得了我?”
度景河俯下身掐住度上衡的下颌逼迫他仰起头,漠然道:“就凭你只为那条蛇动容,若非天命,你恐怕想也不想就随着他离开雪玉京,抛弃尊贵的身份、飞升的命格,只是为了……可笑的感情。”
度上衡问:“这身份、命格是我想要的吗?”
这话骤然说出来,度上衡自己似乎也愣住了。
“我从来不想要崇君之位,更不想要得道飞升。”度上衡几乎是第一次顺从本心,呢喃着道,“我只是……想要平庸地活着。”
哪怕只是在一个小门派长大,没见过多大的天地,浑浑噩噩朝生暮死,也已足够了。
他从未奢求荣华富贵身份地位。
金镯逐渐收紧,血流得更凶。
度景河冷冷道:“暴殄天物。”
度上衡看着近在咫尺的度景河,空着的左手忽然掐诀招来封讳的崔嵬剑。
度景河不为所动,如今的度上衡灵力亏空,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剑光一闪,度上衡握着崔嵬剑反手朝着金镯幻化的锁链而去。
那金镯是护身法器,连天劫都能阻挡,就算山鬼在此也无法斩断。
直到血光一闪,崔嵬剑剑刃溢满鲜血,剧烈颤抖着脱手而出,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度景河瞳孔狠狠扩散,近乎厉声道:“度上衡!”
度上衡踉跄着跪坐在血泊中,手腕断开的疼痛让他浑身都在发抖,冷汗从额角留下,将凌乱的乌发浸湿贴在脸颊上。
他疼得脸色煞白如纸,嘴唇被咬出血痕,喘息着道:“我不会再受你控制,我也不要再在云屏境……”
他想要回家,即使归寒宗已没了他的位置他也不在意。
这是数十年来,度上衡第一次违抗他。
度景河怔然看着那张惨白的脸,忽然道:“你就如此在意那条蛇,竟然不惜自伤?”
度上衡忽然就愣住了。
他浑身是痛出来的冷汗,金瞳黯然注视着度景河,忽然不可自制地笑了出来。
原来他方才说得那么多,度景河根本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想要摆脱天命,摆脱所有人的控制,想要做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
度景河却觉得他只是为了情罢了。
度上衡笑着笑着,眸瞳流下泪来,他已没有力气再和度景河交谈,垂着眼注视着血泊,低声道:“你就当我是吧。”
轰隆隆。
雷声似乎降在头顶,一声爆裂声响轰然劈下。
自此,情障化为漆黑的雾气笼罩而下。
度上衡呼吸短促:“放封讳离开雪玉京。”
度景河浑身上下如同走火入魔般,面无表情盯着度上衡:“你明知道不可能……”
“我会心甘情愿留在雪玉京,受您差遣。”度上衡淡淡道,“若他也在,我会亲手杀了他,让他再也无法化龙。”
度景河话音一顿。
“我不想要那一线生机,但他不同,我若有朝一日遭难,他就算对我心有怨恨也会豁出性命讨奉救我。”度上衡轻声说,“但只要他在雪玉京一日,我就会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到时我遭劫身死,师尊恐怕也无法靠我的灵根得道飞升。”
度景河眼眸眯起,似乎在判断他说得是对是错。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度上衡道,“——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