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
四个字,离长生转瞬明白了。
早在澹台府那匆匆一瞥,徐观笙便已认出了他的身份,或许回雪玉京后还会开棺查验“尸身”。
即使如此,这段时间雪玉京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能说明徐观笙并不像说破他的身份,迎他回雪玉京。
是恨吗?
离长生若有所思地拨着装着辟离草的匣子,好像要入定了。
似乎不全是恨——若徐观笙真的恨他师兄入骨,离长生送去账单试探,早就被徐掌教驳回来了。
这样抽丝剥茧地理清后,徐观笙的态度一目了然。
只要离长生不回雪玉京,徐观笙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数万银子都能眼睛眨都不眨地为他兜底。
这句“下不为例”就是答案。
离无绩已经被带去诊脉。
离长生坐在雅间的窗边出神着,感觉唇边被放了个熟悉的东西,他看都没看直接张唇含住,随后嗤的一声,火焰灼烧,辟离草的气息弥漫口中。
封讳垂眼将指尖的鬼火熄灭,淡淡道:“在想徐观笙?”
离长生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手指托着烟杆,单边眉梢轻轻挑了下:“当年我想过做雪玉京掌教吗?”
封讳嗤笑了声。
离长生终于回过神来:“怎么?”
“你若有这等野心,至于陨落吗?”封讳道。
离长生点头。
明白了。
既然不是因为掌教之位相争……
正想着,视线扫到楼下,瞥见一个熟悉的影子。
徐观笙已忙完,戴着遮掩生魂气息的雪纱帽从幽都柜坊走出,哪怕只能瞧见半张脸也能一眼认出这人熟悉的气质。
离长生支着下颌望着下方的人影,口中的烟雾朝着楼下那抹身影轻缓吐出,逐渐模糊。
等到烟散去,即将消失在人海的徐观笙像是察觉到什么,倏地回身看来,帽子下的眼眸好似闪着渗人的寒光,直直和二楼的离长生对上视线。
离长生笑着道:“师弟,真巧啊。”
徐观笙:“……”
阴阳相隔三百年,再次重逢,徐观笙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那双淡色凉薄的眼瞳悄无声息地扩张,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罕见地浮现些许不自在,他面无表情看着离长生那张熟悉到极点的脸。
离长生毫不畏惧地回望。
良久,徐观笙无动于衷转身就走。
离长生咬着烟嘴笑,也不生气。
封讳靠在窗棂边,冷淡地道:“你的好师弟似乎不想认你。”
离长生侧头看他。
封殿主眼底写满了“我之前说的没错吧”:“三百年前他就一直想要将你赶出雪玉京,起先他没什么修为,万事都要靠你,后来你助他洗筋伐髓,新生的灵根比寻常修士优越,他便逐渐有了取你而代之的野心。”
离长生摇头,随意道:“我亲手将他养大,他不是那样的人。”
封讳:“……”
谁养谁。
徐观笙即使和他闹掰,离长生也不愿相信徐观笙是个嫉妒成性的小人,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封讳有些烦躁。
这种烦并非是对着楼长望那种屁大点孩子纠缠离长生的不耐,而是一种厌恶离长生待徐观笙的特殊却无能为力的焦躁。
封讳沉着脸靠在那生闷气。
离长生不知瞧见了什么,站起身随意拍了下封讳的肩膀:“我出去一趟。”
封讳抓住他:“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离长生晃了下烟杆,“这味儿熏得我脑袋疼。”
封讳:“……”
这种蹩脚的借口也只有离长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来,封讳懒得拆穿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却还是强忍着握住离长生纤瘦过分的手腕。
好似烙印似的小蛇刺青再次出现,在离长生腕间缠了一圈。
封讳道:“好了。”
离长生没理会叼着尾巴在自己手腕上转来转去的刺青,手在封讳侧脸姿态随意地轻柔一抚,抬步走出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