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怡人香气顺着气息拂来,屈褚英绕过他的後颈,小手好奇地点在他颈项露出的皮肤上:“哥哥,你被虫子咬了吗?”
桓九凌还没完全醒,哈欠打到一半,闻声低眉瞧了眼,顿时惊得醒了大半,把领口一遮,岔开话题:“英儿,今儿天气好,哥哥带你去看看花园里的花,我们扑蝴蝶玩,好不好?”
“好!”屈褚英大声欢呼,眉眼弯弯。
赵庸今日值休,早早将屈褚英从宫里接到府上,期间去宫里办了些差事。半路碰到前来找他的程虎,程虎表示有要事要谈,赵庸就带他回了赵府。
两人在府上走,赵庸目不斜视,声色淡淡:“你可是定下心了?”
“嗯。”
“早该如此,皇帝对你们态度如何,这麽多年你看在眼底。这次若非我在皇帝面前进言,他恐怕不会让你回京。一辈子待在小小的山阴,这并非你的志向,亦不该是程氏一族的归路。”
程虎不可置否,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一些细节需要再问问:“你要扶持谁登上皇位?”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从他口中平淡吐出。赵庸亦没有觉得丝毫不对,回应他说:“圣上三子一女,可选的人不多。东宫之位空悬,两位年长些的皇子为了这个位置斗得死去活来。
“二皇子愚笨,为人极为厌恨宦官,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如身处炼狱,不可选。三皇子性子烈,极有个性,不过耳根软,再加上母族式微,是个末流的氏族,更好拿捏。”
程虎思索一番:“你已经与他约定好了?”
两人路过某处时,阵阵欢声笑语顺着春风一道吹来,赵庸脚步稍顿,转过方向,朝声响的来源走去。
越近,欢笑声越动听,清脆悦耳的笑音中几道孩童的叫好声混杂,听得混乱的心绪都忍不住发软,转为温和。
两人从□□小道中走出,隔着一段距离,望见在丛花中扑蝶的一大一小。
桓九凌今日穿着身淡青宽袖,外罩素纱,白皙的手掌握着一柄竹兜,在群花之中挥扑。宽大的袖袍灵动飘摇,辉光泼洒,像是晶亮的细粉随着他的动作坠落,极具神性。
“英儿,这里这里,这儿有一只!”
他神采飞扬地呼喊着身旁的孩童,扭头时领口皱褶,由此剥露出的细白肌肤在阳光下闪耀,侧脸熠熠生光。
赵庸看得呆了瞬息,好半响,才回程虎:“我已答应他,助他登基。相应的,他要将内阁的权力移交于我。”
这无疑是把控住了整个王朝的命脉,内阁与司礼监皆掌于同一人之手,那麽皇位从此形同虚设。皇帝只是表面的王,实际的王朝由赵庸操手掌控,从此再没有人能忤逆他,更别提有机会欺负桓九凌。
这就是赵庸的筹谋,从崔氏的事之後,他就有了这个想法。桓九凌那日的忧虑,更是推了他一把,要他不论如何都必须达成这个目的。
程虎面无太大反应,眸光映着远处的人,眼底神色微不可察地柔下:“二皇子必不会坐以待毙,他日皇帝薨逝,他背後的郑氏定会发难。届时,你可有把握?”
他转头看向赵庸,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什麽。
赵庸摇摇头,竟是勾唇笑了:“不是把握,这事我一定要做成。郑氏来,我就杀光郑氏。什麽二皇子,什麽帝位,我从来都未放在过眼里。再说,有你相助,杀一个皇子,灭一族,是什麽难事吗?”
话罢,他转眸看来,眼神深幽,浓烈的杀意疯狂肆溢。那是要颠覆整个王朝的汹涌执念,他不是在赌,他是认为一定能做到这事。
实际上如果是赵庸,不论付出何种的代价他都会做到,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崔氏的事就是他给外人丢下的恫吓,要他们不敢因他宦官的身份轻视他。
“是,我会帮你,”程虎转回眸,再度落向远处与世无争的桃花源,“这事绝不可失败。”
“绝无可能。”赵庸同样回眸,语气生沉。
失败的代价他们都清楚,换而言之,两人想守护的都是同一个人罢了。
“去准备吧,皇帝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丹药的毒已侵入他五脏六腑,再无回天之力。最迟五日,他便要归天了。要尽快,掌控局势。”
程虎略略颔首,眼神在远处画卷般的身影上稍作停留,强行逼迫自己剥离,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忽地,一叠声尖利惊慌的叫声打远方传来,刺破天际。
“哥哥!”
“小郎君!”
赵庸心尖骤缩,目光触及的一瞬,全身血液都冻住了,呼吸刹那凝滞。身体却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
桓九凌僵在原地,全身气力被抽走了般,坠着他整个人往下沉,交叠的呼声喊声仿佛都隔着很远。
好久好久,丧失的知觉渐渐恢复,才感触到下巴传上来的热意,似乎有什麽腥热的液体从唇中流了出来,不受控制,抑制不住。
他愣愣擡手,擦过,再度出现在视野中的手背上满是鲜血。
啊,流血了。
“九郎!”
他呆呆转过身,向从前很多次听到他声音那般,绽出柔煦的笑。
“小赵公公。”
接着,身形猝不及防,宛若断线风筝般坠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