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穿过?锦衣卫暗牢,两边关着?的都是被?半死不活的囚犯,一听到动静就跟老鼠似的躲向暗处,生怕被?这明亮的烛火照着?残秽的面容。
赵庸的嗓音在其?中显得幽远,仿佛来自幽冥深晦处。
“经查实,先前桓小郎君去找的人就是王复岑,应是他说动了王复岑。”
此刻他们已经步至尽头,凄霜般的月华投撒,赵庸站住脚,照得脸色凄白。
“他怎麽会认识王复岑?”话尾欺上浓重的戾气。
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疑心?,将要将整颗心?摧毁殆尽的怀疑。
桓九凌是否为这些与自己有仇之人,故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偷偷潜伏着?,旨在某一日彻底扳倒自己,把自己打压入尘埃中。
那封调查桓九凌身份的信件,赵庸看都没看,对他几乎是一无所知。
从前是想着有这麽个人在身边也不错,可现?在桓九凌既然身份有疑,那他还要不要留他在身边。
这样的问题赵庸不愿费心?去想,一往深里?细思?,脑袋便席卷刺痛,似有针在游走一般,痛得彻骨。
他扶住额头,银华下,眼底满是狰狞的血丝,疯意溃散。
干脆杀了算了。
回去就杀了。
这时,身後的元清突然开了口,没有任何先兆:“先前山阴疫病,桓小郎君曾在隔离区帮忙,在那里?帮忙救治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王复岑的发妻。”
“帮忙……”听到这一回答,赵庸眼底阴戾之色霎然退却,几分?空白迷茫,“是因为这个,他才找上了王复岑。”
“是,”元清觉得桓九凌能开口求人这件事很是不易,于是帮他说话道,“想必桓小郎君也很为难,疫病之时虽帮助良多,可毕竟仅几面之缘。然而督公这事关系非常,由圣上定夺,稍有不慎便会牵累身家性命。再者王复岑已致仕,定是不愿再理朝中是非,桓小郎君能劝动他出马为督公说情,想必是废了大工夫的。”
是啊,赵庸一阵怅然,仿佛能看到桓九凌为了他苦苦哀求陌生人的可怜模样,胸腔那颗在宫里?被?打磨的冷硬的心?,陡然就酸刺了瞬。
他居然还恶意地认为桓九凌是他们安插进来的奸细,实在太不该了。
元清看赵庸不语,亦没有发怒的倾向,趁热打铁道:“那程愈乃程氏出身,是程虎在族中的叔父,他会出言,该是得了程虎的授意。而程虎与桓小郎君来往甚密,在隔离区的时候,更是配合默契。”
想起什麽,元清接着?补充道:“另外,今日?晨起桓小郎君去了普渡寺,求下愿牌。待小郎君走後,属下去查看了愿牌上的内容,写的是……”
他停顿,赵庸侧过?目光,听见他一字一句说:“望爹娘身体康健,愿公公早日?归来,长命无忧。”
一时间,四?周一切陷入沉默,鬼一样的寂静。
咚咚咚,似是门响,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抵达赵庸耳底,紧接着?耀眼明亮的光线丝丝缕缕地透入。
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心?,震得他微微晃神,喃喃重复:“长命无忧……”
“他希望我长命无忧,”叹息一般的话语,与之相伴的是心?尖忽地挣扎起的雀跃心?情,一点点将他吞噬。
“王复岑和程愈……”他自言自语着?,话声渐渐低了,“没有动用任何我的关系,九郎一个人就将身陷囹圄的我救了出来。这样的人他怎麽就来了我身边……”
压在唇中的尾语轻得几乎不可闻,满是难以相信的怅然。
借着?这次机会,他原只是想吓唬桓九凌一番,再试探一下圣上对自己的态度,没成想不仅没把桓九凌吓走,反倒是借着?他的力量出了牢狱。
赵庸扬脸望月,掌心?缓缓擡起,盖住胸口,体会酸刺的滋味。
倏地低叹了口气,牙齿磨动。
“啊……想见他了。”
……
夜半,马车停在府门前,进门来的喧哗一路贯入府内,却在桓九凌居住的院子前彻底消失。
有人推开院门,莲生见到来人,眼神振颤非常,而原先正?在院中行走的三文鱼骤然炸毛,弓起背脊,“嗷呜”一声,飞快跑了。
来人推开正?屋的门,一盏烧到尽头的油灯打晃,屋内光线瞬时更暗了。
伏在案上的桓九凌一无所知,睡得熟沉,不知梦到了什麽,口中发出轻微的呢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