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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杨清歌长舒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

虽然是以交易的方式换得杨情跟自己走，但这恰恰说明杨情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联想到杨情坎坷的身世，他心中感慨万千，又十分欣慰。还未等他和杨情多说几句，杨情便匆匆跑开，只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我要去和我的朋友说再见！”

杨清歌无不应允，他站在原地，目送杨情跑进破庙，柳新亭在一旁看着，也为好友感到高兴，“恭喜杨兄。”

“也要多谢柳兄。”杨清歌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若不是有柳兄，今日我未必会出门……”若没有出门，还不知要让杨情在外流浪多久，思及此处，杨清歌长叹一声。

柳新亭宽慰道：“你若是真的谢我，往後多陪我切磋切磋便好。”

杨清歌不禁失笑，正要回应，忽然破庙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侧目望去，眉头微皱，心中捏了一把汗。柳新亭思及先前陪在女孩身旁的那个孩子，有了猜测，却未多言，只安静站在一旁。

破庙中，杨情刚将自己要离开的消息告知衆人，陆渺便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高声道：“你要去哪里？我不同意！”她才不管有的没的，她只知道，杨情要抛下自己走了！

见陆渺如此抗拒，杨情也有些愧疚，平心而论，若是陆渺要丢下自己离开，自己也会难过，但杨清歌开出的条件，她根本无法拒绝。她解释道：“我想去见见我的爹娘，而且长歌门离这很近，我以後还可以经常回来看大家！”

她顿了顿，放轻了声音，试图安抚陆渺：“我每月……不，我每旬就回来一次，好不好？你还记得今天晚上给我们糖葫芦的人吗，他是我爹娘的朋友，今天认出我了，才会给我们糖葫芦。”

陆渺当然记得，然而这句解释只起到了雪上加霜的作用，她冷笑一声，语气中带几分讥讽：“是他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早就想走了，对不对？”

难以言表的愤怒和恐慌笼罩着她，让她无法维持平日展露在杨情面前的温柔模样，她更无法接受以後没有杨情的日子，她对她这麽好，为什麽她要走？

被夥伴误会，杨情也急了，不由得拔高了音调：“没有这回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陆渺怎麽可以这麽想她？滔天的委屈感让她眼眶发热发酸，她努力解释着自己的苦衷：“他答应过我，只要我跟他走，他就会让大家衣食无忧！以後大家都不会再挨冻，也不会再饿肚子了！”

听到这里，周边孩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围上前来，有帮杨情说话的，有向老乞丐确认真僞的，还有的拉住陆渺，要劝她冷静。

陆渺狠狠甩手，将拉扯她的孩子统统推开，她不在乎什麽衣食无忧，她只在乎杨情，她执拗地盯着杨情，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他给吃的穿的，你就跟他走？我也可以！我明天就出去挣银子，很多很多银子，我们自己有吃有穿，你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来了？”

说到最後，她祈求般望向杨情，语气也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急切地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杨情其实也舍不得陆渺，但她无法理解陆渺此刻的执着和哀求，甚至有些害怕。陆渺确实对她很好，也很厉害，她相信陆渺能够说到做到，挣很多银子，但她现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想见一见自己的家人。

她低下头，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羞愧，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对不起……我保证，我会回来看你的！”

陆渺比杨情想象的更了解她，只是她有多了解杨情，此刻就有多麽气愤：“你想见你的家人，你的家人想见你吗？他们要是在乎你，为什麽不自己来，要托别人来？他们把你丢了，现在你长大了，他们又改变主意了，动动嘴皮子几句话就能把你哄回去，你不就是嫌我们穷，嫌我们是乞丐！”

这话太过刺耳，杨情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不住打转，最终汇聚成珠，滚落下来打湿衣衫。陆渺也後悔了，她本意并非让杨情伤心，只是想让她留下来。

陆渺伸出手，想替她擦掉眼泪，却见杨情下意识避开，她心中一紧，仿佛喘不过气来，只好低声道：“你别哭，我，我发誓，我也会努力挣钱的。你想见你爹娘，我陪你去找。”

杨情鼻头一酸，她一把抹掉眼泪，又去拉陆渺抓住自己的手：“我已经决定了，我会跟他们走，你不用这样。”

陆渺再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孩子，她要赚钱，无非是去偷去抢，上次有小乞丐偷钱，被店家逮着送去官府，打了个半死，她怎麽能让陆渺去冒这个险！

怕陆渺不死心，杨情咬咬牙，狠心道：“你说得对，我不想一辈子当个乞丐，你，你明白了吗？”

陆渺哪能不懂？别人看不起乞丐，她不介意，但杨情也看不起乞丐，她还怎麽把她留下来？她主动放开手，用平生以来最大的声音骂道：“你滚！滚得远远的！以後我再也没有你这个朋友！”说完，她立刻转过身去，不让别人看到自己近乎湿润的眼角。

二人从前从没有吵过架，好得如同双生子一般，现在吵得如此激烈，其他人都不敢出声。杨清歌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沉不住气了，想进去帮忙调解，老乞儿冲他摇了摇头。

杨情听到陆渺最後一句话，心里凉透了，她不明白，为什麽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却让陆渺反应这麽大。她不想失去陆渺这个朋友……

杨情放软了语气，想过去抱抱她，又怕被陆渺拒绝，只好从背後去牵她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我今天晚上不走了，我们还是朋友，好不好？”

陆渺只问道：“那你以後还走吗？”

杨情沉默以对。

没听到想要的回答，陆渺狠狠打开了杨情的手，兀自跑到角落里蹲下，把脸埋在胳膊里，谁也不理。

这一下毫不留情，打红了杨情的手背，也打落了杨情最後的犹豫，她再次抹去泪水，大喊道：“我也不要和你做朋友了！”说罢，她跑了出去，站在杨清歌身侧。

杨清歌向老乞儿留下信物与一些银钱，便告辞了。

路上，他看着杨情兔子般通红的眼睛，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慰道：“不要紧，你的朋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过些时间你再回来，带些礼物给她，说不定就能和好了。”

杨情又想流泪了，她吸吸鼻子，赌气道：“我才不回来了，是她让我走的！”

杨清歌知道她在说气话，便只是顺着她哄了几句。

或许是杨清歌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让杨情着了凉，又或许是情绪波动过大，郁结于心，半路上杨情就发起了高烧，且愈演愈烈，杨清歌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回门内。

这一病来势汹汹，加之杨情身体底子本就不好，险些丢了小命。好在门内名医衆多，终是保她性命无虞。只是烧退後，杨情竟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杨情的病让杨清歌也跟着提心吊胆，待他想起和杨情承诺的事，并差人办好时，离他们离开那日已过了月馀了。

他也亲自走了一趟，向老乞儿道歉，并询问孩子们的情况，却被老乞儿告知，陆渺一个人不知道去了哪，已不见很久了。

怕杨情再受到刺激，杨清歌将这些都瞒了下来，派人去寻过几次，但始终没能找到她，只从零星线索中得知，她跟着一名男子拜师学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