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一步一忖一陶然
那个男孩儿今天奏的是《渔舟唱晚》,用的乐器是筝。
在南屏晚眺亭上,遥遥对着陶然亭公园的夕阳照影丶潺潺碧波弹奏。
旁边垂柳随风轻拂,几个穿着太极服的老头丶老太太正悠然地享受着这乐曲,慢吞吞却劲头十足地打着太极。
里头包括喻开的奶奶。
这三年他都记不清这小子在这儿换了多少乐器了,风雨无阻地在南屏晚眺亭下练习演奏,直接给这群老头丶老太太省了广场舞音响钱。
每每喻开在这儿等奶奶回家的时候,都对那男孩儿有不小的怨念,因为他的曲不终,这群老头和老太太就不散。
他演奏得确实好,只不过喻开不耐烦听,尤其听着这《渔舟唱晚》的时候,总让他觉得CCTV1的天气预报到了——新闻联播都播完了,他那不着调的奶奶还没有回家的意思。
晚风分花拂柳,撩动少年的额发,露出双干净明澈的眼。橘色夕阳透过树的空隙落在他的脸上,山下陶然亭的水映在他的筝上。虽然不待见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小子这会儿跟带了仙气似的。
他看着那双白净的手压了弦,筝止了音。
他又盯着他的脸瞧了会儿,这才状做一脸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单肩背着书包,走到那小子面前,皱着眉,吊儿郎当地开口:“河塘,你能不能不总跟个邪教似的,让这群老头丶老太太跟着你後边转。”
男孩儿瞅着他,毫不避讳地翻了个大白眼,背对着他装自己的筝。
这麽一个白眼,刚刚那仙气就荡然无存了,这就是个表面乖巧,实则不怎麽老实的高中生。
喻开脑袋被人从後边杵了一下。他奶奶左手拿着太极剑,踮着脚,用右手扯住他的耳朵,凶巴巴地训斥他:“河塘,我看你像个河塘,人家叫贺棠,我看你才是个邪教。”
喻开捂着耳朵,无语道:“我是你孙子还是他是啊?您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呢?”
贺棠转过头,在他奶奶看不见的角度,又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抱起筝,乖乖巧巧地对喻奶奶说:“我先回了,明儿有雨,您就甭出来了。”
平白无故被瞪的喻开:“……”
喻奶奶上一秒还凶巴巴的脸顿时一脸慈祥,应道:“哎哎,好。”
转手又给自己孙子背上扇了一巴掌,教训道:“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儿,你跟着人家学学。”
喻开:……
喻开瞧着贺棠走过他身边扬起那抹得意的笑,差点气笑了,暗戳戳地伸出了一条腿,当不当正不正地挡在他前边。
然後他早上刚刷过的白色帆布鞋上,落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儿。
几个老头丶老太太在後边幸灾乐祸地笑,他把脚收了回来,瞧着他下了南屏晚眺亭的阶。太阳渐渐消失在天际,留下一片橘色的天,有几个小孩儿疯跑着放纸鸢,险些撞到了他身上,他把孩子扶正,低头说了几句话,那个侧脸上,是干净漂亮的笑。
他的饭点又晚了。
在饭桌上跟退了休,在家遛鸟丶盘核桃的爷爷告状:“您能不能管管您媳妇儿,见天儿跟着小年轻儿後边,都快乐不思蜀了。”
他爷爷打开了电视,七点半刚过,电视里又放起了《渔舟唱晚》,他认真听了一耳朵,觉着贺棠那小子其实水平还挺高。
他爷爷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我给你做饭你不吃,非等她,你合该饿着。”
喻开:……
但凡您做那饭能入口也行啊。
喻奶奶从厨房出来,嫌弃地拍掉了他手里的笔,说:“天天学习,都成书呆子了,也不怕累坏了脑子。”
天地良心,他这学习的时间都是让她给耽误没得,要不是怕她一个老太太出门儿不安全,谁愿意天天溜达陶然亭去。
天气预报播报,明天北京有中雨。
喻奶奶叹息道:“还是棠棠说的对,我还琢磨这晴空万里的哪来的雨呢,还真有。”
喻开撇了撇嘴,怪声怪气道:“棠棠,你怎麽不让他来给你当孙子呢?”
喻奶奶白了他一眼,说了句差点让他呛着的话:“但凡他是个姑娘,我都想让他过门儿了。”
他家这辈儿可就他一个独苗儿,喻开耳朵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烧,默默喝了口水,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真心实意地说:“您怎麽一把岁数不着调呢?”
没等他奶奶发作,他快速站了起来,拿起卷子跑回了屋。
贺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