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简到积英巷玉府时,玉斯年刚刚出发,门房传讯到玉府长子玉岳的屋中,玉岳刚换下的外衣又重新穿了回去:“你说访客是谁?”玉岳追问。
门房答:“他自称是应天府捕快,邝简。”
玉岳没有耽搁,振了下衣襟便快步走了出去。
早在数年前,玉斯年玉大人还是金陵官场闻名遐迩的美男子,他的儿子五官自然继承了父亲的好相貌,但此人疏于锻炼,体态上与其名字里的“岳”完全不搭,加上正值十七岁长个儿的年纪,男孩子窜得太快,身上肌肉跟不上,整个人便像一根芦苇般,衣服底下空空荡荡,好像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倒。
邝简领着小旗等在会客厅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位文弱年轻的公子,快步走来的模样像是怕迟了一般,提着霜白色的衣衫,匆匆迈进门槛,待邝简说明来意,当即用力点头:“人命关天,一定配合,一定配合。”
父亲高官厚禄,为人子仍如此踏实随和,玉岳第一面便给邝简留了很好的印象,宾主各自落座看茶,无须多说。
但邝简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个文气的公子性情有些精致的钻营,虽然是第一次见他,却已对他的身世了如指掌。玉斯年有意培养儿子,很小便开始为他的仕途铺路,玉岳虽然只有十七岁,府试还未通过,却已然对首都陪都、朝廷各部的大员有了通盘的掌握,譬如邝简,金陵城中知道他身份的少之又少,应天府许多同僚都未必清楚他家室,这玉岳却在房内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应天府的小邝捕头登门了,这是朝廷大员孟质公的儿子登门了,此人性格波澜不惊,寻常场合很难结交,今日忽然造访,实乃他难得结实的机会。
“昨夜伎馆杀人案满城风雨,捕爷可是为此事而来?”
玉岳目光清清湛湛,语气颇有几分少年人的热情,“捕爷要问询什么?小生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踊跃的线索提供人的确少见,但总比那些不配合的强。
邝简点了点头,直言道:“本捕今日搜捕贼人时查到贡院出行记录,上面写着玉公子昨夜戌时初刻乘马车进入贡院大门,亥时一刻驶出,我今日来是与公子确认情况的。”
刚刚还貌似八面玲珑的玉府公子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片空白:“……啊?”
邝简警觉抬头:“怎么?公子昨日没去过贡院?”
“呃……”玉岳舔了下嘴唇,眼神忽然慌乱地停顿了一下,“去过去过!……这,这不是明日就要府试嚒,小生是去提前瞧一瞧考场,好心里有底。”
说着,他有些不安地把屁股往凳子里挪了挪,刚刚那份热络已经彻底从他的脸上消失,脸色转为苍白。
邝简看着他:“公子是昨日去过贡院后又去了其他别的地方嚒?”
“别的地方?捕爷……你是指?”
他的软弱显而易见,不用戳,一吓就破了。
邝简淡淡道:“叫佛楼。”
“啊这这这……”
玉岳的脸立刻涨红了,“捕爷这玩笑可开不得,小生早与丰城侯之女有婚约,爱惜名声如性命,怎可去那等烟花之地!您莫不是把我当成了那杀人的凶徒?我玉府世代都是读书人,哪能做出那等的事情?”
邝简:“那公子昨夜近一个时辰都是在贡院?”
玉岳:“是,是……不然还能去哪,就是在看考场!”
邝简:“那不知公子明日的考房是哪一号,哪一列,哪一间?”
倏地,玉岳脸上的冷汗落下来了。
邝简却只未察,公事公办道:“您现在说一说,我去找人核对。”
玉岳的眼动变快,嘴唇发颤,“咕咚”一声,在落针可闻的会客厅内咽了口明显的唾沫,就在邝简以为这公子坚持不过三个弹指时,忽然一道凌厉的少女声音从屏风后穿透而来:“你是谁?”
邝简不禁朝那声音看去,答:“对面可是玉府的千金?在下应天府捕头,邝简。”
是背光,邝简看不太清那屏风后,只能隐约瞧出是个窈窕娇小的人影,穿着件明黄色的裙子。
“你来找我哥哥,是因为叫佛楼那桩案子?”
“正是。”
“他是疑犯?”
“只是例行检查,了解有无线索。”
“我们这里没有线索。”
小娘子声音强硬,语气不容转圜,“他明日还要府试,请邝捕头不要打扰他。”
邝简别有所思地看定那小小的人影:“在下的问题不多,不会打扰令兄太久。”
说罢,邝简继续看向还没缓过神的玉岳:“玉公子,请你回答……”
“你是要逮捕我哥哥嚒?!”
屏风后,玉带娇再次打断邝简。
邝简的额角轻轻一跳。
那女孩应该不超过十五岁,但声音气势,咄咄逼人:“小女听说这桩案子由镇府司负责,不该是由应天府来查,请问你是什么身份来问话?若你只是协助人不是主办人,麻烦回去请镇府司的调令。没有调令,我与我哥哥,没有必要配合你。”
说罢,她直接朝着外间毫不客气地一振声:“来人呐,送邝捕头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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