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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珍珠鸟1(第1页)

晦暗的屋内,燃着几盏不太亮的灯,江行峥身姿挺拔,案前一手支颐,一手斟酌落笔。

他是美男子,青年才俊,英俊白皙,同僚暗中总说他眼高于顶,端着架子似的,的确,哪怕是逄、储风头正盛,他最不得重用、最被人冷落的日子,他也没有半点消沉打击之色,他身姿简劲,表情淡漠,仪表干净整洁,鬓角眉梢永远修理得一丝不苟,绣春刀、飞鱼服在他的身上,总要比别人多出三分英俊昂藏,目视前方时可以忍受任何的流言蜚语、谗言讥笑。

他与世袭职务的同僚们不同,他是商人之子,百户是买来的官职,父母当年不知走了何等的门路将自己塞进镇府司,家中人不懂公门的弯弯绕绕,都是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摸索。

此前许多年,他一直等着自己的出头之日,等到自己可以接手大案,风光侦破,像逄正英、储疾那样一夜成名,自此扬眉吐气。是时,未来的岳丈玉大人也知他处境艰难,但常予他勉励开解,声称人活一世定要先熬得住,伏久者,飞必高,一世还长,蹭蹬难免,万不可凭白做消沉急躁之念。

那是个儒雅大方的男人,言笑晏晏间自有迷人风度,宦海多年看似默默无争,仕途却一直按部就班,稳中有升,为人思想更是开通豁达,膝下一儿一女教导得都出类拔萃。江行峥很信任他,也一直暗中储备,等待时机。

只是不曾想,这机遇来的时候,老天跟他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

傅春生。玉带娇。

雪白的宣纸左右两边,落下两个名字,江行峥笔尖颤抖,内心激烈挣扎。

不能再拖了,他亲口说的镇府司即将结案,是此是彼,是真是假,全在他今夜一念之间。

忽地,江行峥咬住牙床,像是某种发泄一般,又深又切,又痛又恼地低吟了两声:“娇娇,娇娇……”

玉府,英气明艳的小姑娘正伏案在灯下画画。

她叫玉带娇,闺房与其他女子略有不同,梳妆台只占小小的一角,屋中一方和父亲办公所用大小一模一样的桌案,桌案上宣纸、笔、砚颇多,日用消耗也颇快。

她爱画画,母亲去世得早,没人逼她学女红,她便一直没有学,成日里画画,还央求父亲为她请教画的先生。

她有个哥哥,大她两岁,是个矫情鬼,最爱漂亮光滑的衣服料子,精巧别致的穿的戴的,有些笨,不读书,但有时候又很聪明,很会跟“有用的人”打理关系,五岁时便坚定一生的志向,那便是风采照人地娶个有本事又高贵的媳妇,让他可以躺着奋斗二十年。

哥哥十一岁的时候,已经腻烦透顶了上学堂,天天羡慕她可以在家里写写、画画和睡觉,玉带娇则反过来,她羡慕透了哥哥每天可以出去玩,家里真的特没意思。九岁到十二岁的时候,女孩个头窜得快,男孩却不长个,那时候她和哥哥看着差不多高,她便心血来潮地提出可以替他上学。

俩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事情就这么计划上了!

她把脸擦黑,头发梳成生员头,穿上士子服,背下哥哥班上的花名册,记住哥哥每位同窗的脸和名字,模仿哥哥的举止行为……可她到了学堂才知道,哥哥上学也没耽误自己睡大觉,一直维持着“若即若离,多愁善感,弯弯绕绕”的病美男形象,她偷天换日大变活人,居然也没有一个同窗发现异样。很快,她用“玉岳”的名字跟上了学堂的进度,效率惊人地完成了读书,背书,写文章,一个月后发现这些太简单了,她的兴趣又转向玩乐,开始跟着一群男孩同窗们一起蹴鞠、长跑、赛马、摔跤、打马球。

爹爹公务繁忙,一年总有半年多时间不在家,她哥和她对这调换身份的小把戏都乐在其中,极为享受,尤其在看到妹妹拿回来的文章六艺评价极优时,她哥更是大喜过望,直接甩手掌柜样:乡试你也替我去罢!

得嘞!

不就是考试嚒?多大的事情啊!

玉带娇整装待发,说干就干,不巧那几日父亲临时回来了,她哥便帮她打掩护,说她要去手帕交樊府住几天,其实玉带娇扮男孩很像的,那时候她还没张开,黄毛,微秃,寻常看不出这是女孩,不巧的是她乡试当天第一次来了红,她没有经验,还以为自己得了重症,哐哐哐地恐慌地敲门要找医官,这才懵懵懂懂地被人发现是女儿身。

这世上的官宦女孩都是养在深闺,难见芳容的,主考官也没料到会出她这么个小鸡仔似的意外。

她爹来接她,她当时灰溜溜站在主考官的屋子里,第一次气得她爹操起戒尺就要在外人面前打她。替考事情非同小可,可替考的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娃,看过她试卷的几个白胡子老头都有些不知所措,外加于心不忍,最后摆摆手只能让她爹把她拎走,玉岳得了个三年内不得乡试的结果。

这件事在外人听来就是一段趣谈,可是在玉府,这是场轩然大波,他爹把哥打得皮开肉绽,前事今情一起算,大骂他混账带坏妹妹!玉带娇也没躲得过家法,虽然爹爹没动手,可是罚她疼着肚子跪了三天祠堂,罚没了她半年的零花钱,再不许她出去。

当时解救她禁足的,是个她从没想到的人:镇府司指挥使夫人,秦氏。

她其实不认识她,但是她替哥哥考试的事情不胫而走,秦氏听说了玉府有她这样一个调皮的小姑娘,操办马球会时,便向她这个黄毛丫头发来请帖。秦氏在嫁人前封号是县主,在北京是连大内都进得的荣宠,父亲打点这方面的事情一向谨慎,看着秦氏的面子,没有好气地解了她的禁足。

紧跟着,很多人开始上门提亲,不知是祸兮福所倚,还是福兮祸所伏,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门户也托媒人来问候,但当时玉带娇没想自己的亲事会定下来,毕竟哥哥比她大两岁,父亲那时候一直想攀丰城侯的门楣,但是丰城侯开出的聘礼太多,足有八万缗,玉府是清贵门户,拿不出那么多钱货来。

所以父亲跟她说打算将她许配给鄱阳江氏时,她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打算:鄱阳江氏乃富商之家,聘礼八万缗,正正合丰城侯的缺儿。

父亲是在卖女儿,给儿子办婚事。

那一天,她也是来月事,玉带娇发着狂大闹一场,砸书、砸画、砸花鸟鱼池,不骂家人安排,不骂哥哥占便宜,只骂江家不识抬举,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花八万缗娶她?家里钱多烧手嚒?!可没等生完气她就歇火了,因为她爹和她哥根本不阻拦她,他们看着她撒野,看着她捂着肚子蹲下去,目光迁就而歉然。

罢了,罢了,这婚事也并非一无是处,哥哥妹妹,它总能成全一个。

她木然地抬起头,真心实意地问哥哥,“玉岳,你就要娶到漂亮媳妇儿,少奋斗二十年了,高兴嚒?”

她哥哥还以为是她嫌弃江家门户低矮,摸着她的发顶,好生劝慰:“妹夫现在不出头没什么的,家里还有爹爹和我呢,我们总会提携他。”

玉带娇恹恹地摇头,不,她不是因为这个。

大概是她松口了,紧接着她提出想跟着哥哥上学,父亲难得地允准了,但不许她顶替哥哥去,只嘱咐玉岳一定要多看顾她,别让她受欺负。

再回学堂,一切都起了变化,那些原来的同窗都知晓了她身份,但因着之前玩得实在关系不错,见到她十分欣喜,又当她是兄弟,又当她是妹妹,听说她婚事定了,很多人都是愤愤,“便宜那江家的臭小子了!”“将来他若敢欺负你,我们非要他好看!”

她快乐又不快乐,她和他们在一起比赛很开心,可没有办法跟这些“兄弟”说自己的任何事情,没办法说自己身体每个月都会有一次的疼痛,没办法说自己在面对身体成熟时的恐慌,没办法说自己的老爹好像并不是如她想的那样宠爱自己,没办法说自己功课那么优秀可自己的亲人根本不在乎……这些男孩儿都是家中宠儿,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会获得精心的呵护和鼓励,他们背负着光宗耀祖的期望,他们无法理解她,他们和她骨子里就不一样。

玉带娇成日里鬼主意多,今日要去这里玩儿,明日要去那里玩儿,有时候她也会说,你们的姐姐妹妹呢,不如带出来一起玩,那些人都是赶紧一副饶了我吧的样子,“我家那丫头我可带不出来,我娘会把我的皮剥了。”如此几次,玉带娇便也不提了。

有一天,她忽然提出要去十六楼看热闹,她还没见识过那个地方,一群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听她这么说也有些跃跃欲试,“既然娇娇都不介意,那说去就去!”只有玉岳自命清高,说自己将来是要娶丰城侯之女的,要洁身自好不能跟伎馆沾上关系,玉带娇笑他那水仙一样的矫情性子,跟着同窗道,“那咱们去!咱们去!不管他这扫兴之人!”

那一天,玉带娇算是长了见识,秦淮河上繁华,十六楼占其八分,有穿得极其清亮的女孩子,有花销极其大方的肥胖男子,走在回廊里,她能听见、撞见古怪又新奇的事情;那一天,玉带娇第一次见到琉璃珥,并且记住了她,不是因为她漂亮,是因为所有女孩不是在哭就是在笑,唯独她不笑。

那是和她一样,关在牢笼中出不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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