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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浑身浴血，轻轻一抖斗篷，血迹飒飒而落，积在地上。

把手中弓箭手的尸体随手抛到一边，他站在高高架起来的木塔上，环顾一圈，气息外放丶心湖感应之下，确认方圆数百米之内，整个巨大的宅院，除了他和姬重潇，再无活物。

月上梢头，已经过了午时，现在是第二天了。

顾北满意地点点头，美好的一天，从屠杀开始。

一抹青衫人影从远处掠了过来。

任清芝一身顾北日常打扮，幻术散去後，发丝恢复了月光一样皎洁的银色，身上剑意凛然，冷厉肃杀。

除了外表不像，在武者的感应中，他和顾北的气息一模一样。

毕竟任清芝实力也临时提到了接近宗师，顾北则是真正的大宗师，姬重潇这个级别的人，是无法分清任清芝僞装的顾北的气息的。

任清芝也足尖轻点，几步掠上了木塔，就站在顾北身後。他虽然相较于曾经的修真修为恢复的九牛一毛，但好歹也是恢复了一部分，气势更加深厚强盛。

“明天又该如何？”

他低声询问顾北。

“你这临时嗑药爆种，也就坚持三天，接下来会十分虚弱。”

顾北头也不回，凭栏望月，清冷月光照在他俊俏的脸上，神情比月光更冷更清。

“明日我和姬重潇动身，姬重潇眼睛还未大好，我们在他跟前继续打一场加深他的印象。我们五五开之後，我带着姬重潇继续走人，你就回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我大约第三天回，到时候饭菜丰盛点。”

任清芝无声地静立片刻，忽然道：“五五开，什麽意思？”

顾北也沉默片刻，道：“就是打得不输不赢。”

任清芝又不说话了，顾北也不说话，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两个酷哥在木塔顶站着不说话，实现了气氛的绝对尴尬。

当然因为两个当事人足够酷，所以并不觉得尴尬。

总体来说，气氛大概是介于尴尬和不尴尬之间，可称之为薛定谔的尴尬。

过了不知多久，任清芝又道：“……三天後，你要吃什麽？”

顾北：“随便。”

面对这个回答，任清芝继续陷入沉默。

风吹过，树木潇潇，顾北擡头望月，任清芝低头看顾北头顶的发旋儿。

又过了片刻，高冷师尊继续开啓话题：“吾对心魔的掌控……好了许多。”

然而顾北比他更高冷：“哦。”

“凡间的功法，吾已有所把握，可以自行修炼。”

顾北：“……”

这回连应都不应了。

任清芝知道顾北在听，就好像当初听他讲剑，讲道，讲如何修炼之时，顾北总是十分认真，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眼神几乎是纯粹的丶天真的丶渴望的。

那样冷漠刻骨的人，竟然有一双纯净的眸子。

或许正是漠然到了极致，近乎道也，道当然是纯粹的，对天地万物都是平等的。所以他的弟子有一双漂亮而空灵的眼睛，所以人命在他的弟子的眼里，和路边的石子也无甚差别。

但是，只要他这个师尊聊起其他话题，与修炼无关的话题，顾北有时候会听，有时候行一礼微笑着说弟子要回去修炼了，甚至直接转身离开，招呼也不打那种。

任清芝修的杀伐之剑，心绪几乎毫无波动，但这个惊才绝艳的弟子，总会若有似无地牵动他的心情。

前尘种种……如梦似幻……

任清芝只觉得胸腔一股钝痛，本就从未停止，此时更加尖锐起来，心魔也隐隐作乱。

他忽然伸手搭上了顾北的肩膀，顾北并未抗拒，但也一动不动。

任清芝垂眸看着顾北冷淡的背影，体温隔着顾北那一身黑袍传来，指尖是温暖的，就如来到人间以後，这一段温水一样的日子，离开了冰冷的石床之後的日子。

他得以在外界自由行动，甚至有机会重新踏入剑道之路。

……虚幻到不真实的地步。

但是前尘终究无法忘记，无法释怀，而他也从未开过口。

此时月色正好，人也正好。

分明指尖被顾北的体温温暖着，想到自己即将问出口的问题，以及可能得到的答案，任清芝心中的冷意却蔓延全身，终究问出了那一句。

“吾自认待你不薄，你……当初为何……”

音色低沉，如寒潭最深处的坚冰，却又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正如最坚硬的冰，也会在酷烈的日光下绝望地消融。

“为何……做出那种欺师灭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