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但再挑拨的心思还是被这几句话吓得钻了回去,舟远看着令人牙酸的两人,甚至害怕自己挡了黎青的路,往後退了两步。
黎青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或者说自从看见舟行晚之後,她的眼里就容不下任何一个人。
她遣退了贴身的仆从,目不斜视地正要直接越过舟远离开,花园里却“哗啦啦”地突然出现了一大群人,而其中为首的,正是舟光济。
几乎是在那些人出现的一瞬间,黎青立即把舟行晚护在了身後,她满脸防备地盯着对面乌泱泱一大堆人,视线最终落定在被押着跪在地上的一名婢女身上,不善地问:“你们要做什麽?”
“还问我想做什麽,你倒不如问问你那好儿子想干什麽!”
舟光济举起了手上的那块岫玉,然後用力摔在地上,气得头顶上本来就不多的头发都在颤抖:“你知道他叫这奴才去干什麽吗?他让这奴才拿着这块破石头去相师府——那是我们能高攀得起的?本来如今的君上就生性多疑,我们私底下联系上相师,君上会怎麽想我舟家?君上会怎麽想我?我看这孽种真是反了天了,他这回回来就是向我讨债的,他这是要闹得我舟家家宅不宁啊!”
舟光济支着那根尖底的拐杖愤怒戳地,发出了尖锐的“滋啦”声,黎青看了他一眼,虽然舟光济的表达能力不怎麽样,好在她足够聪明,会自己联系前言补充事实的真相。
她走到被押的那名婢女面前,拿掉了对方嘴里的烂布:“大公子是让你去相师府帮他传递消息的?”
舟远见势一喜,虽然不知道刚才黎青发了什麽疯竟然抱着舟行晚哭,但她现在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于是告状的心立马卷土重来:“我就知道大哥没安好心,大娘,他故意在这等你就是……”
“闭嘴。”黎青没什麽耐心地打断了他的话,额上青筋隐跳,“你要是想回我的话,先让人反手绑着跪在这里,我到时候想问什麽自然会来问你。”
舟远:……
舟远只好讪讪地再次闭上了嘴。
那名婢女遭到质问,求助似的盯向舟行晚,却被黎青钳住下巴将头转了回来,没法再看向别的地方。
她只好可怜地呜咽点头:“……是,是婢。”
舟行晚见势不妙,想要上去救人,然而他才刚擡起脚,黎青已经轻松拨开押着那婢女的两人,然後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地把将她双手後绑在身後的绳子割开。
她转头问舟行晚:“许了人家什麽好处。”
舟行晚:?
这个发展实在出乎意料,舟行晚甚至还没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他只是被黎青身上强大的气场震到,所以对方问什麽他就回答什麽:“额……帮她摆脱奴籍,让她在外面也能安生立命?”
黎青平静点头,对一边全然没了最开始嚣张气焰丶只敢低着头小声喘气的舟远吩咐道:“没听见吗,去拿这姑娘的卖身契,再准备一大笔银子,省得出去人家以为舟家没钱了。”
舟远这回没有听黎青的,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舟光济。
舟光济也已经被黎青当衆不给自己面子吓得脸都成了猪肝色,如果说他刚带着这麽一群人来到花园的时候看上去还威风凛凛不可冒犯,那麽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没了一家之主的气度,看上去跟普通的市井小人也没什麽区别。
他气得整个人都往後倒去,好在旁边有人及时接住,这才让他免去了当衆出更多的丑的命运。
他话都要说不顺了,只瞪大了眼看黎青:“你要干什麽?你也要反了天了是不是?你不过一个妇人,这麽多年不相夫,不教子,一点家主夫人的责任都没禁过,我还好生生地捧着你这麽多年,你以为你真是个人物不成,你以为我真不敢废了你?!”
“那你怎麽不废了我,是不想吗,还是不敢?”
黎青冷冷一笑,她刻意咬重了“不敢”两个字,舟光济表情一变,刚才还嚣张的气焰偃旗息鼓,再也不敢说什麽。
其他人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黎青这麽多年来吃斋念佛,已经很久没过问过家里的事,更没人记得她上次跟人起争执是在什麽时候;因此很多人都以为他们舟家的大夫人是个慈悲的主,却忘了当初跟她对着干的那些人最终落了什麽样的下场。舟远原本还杵在原地等待舟光济的指示,一见他这个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娘甩了个眼神过来,立马说:“我去,卖身契是吧?我现在就去!”
黎青这才稍微缓下点神色,她再次看向舟光济,後者也顾不上这是在多少人面前,反正到时候全杀了就是了,于是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懦弱暴露于人前:“看我干什麽,我又没拦着他。”
黎青指着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那块岫玉:“捡起来,然後向我儿子道歉。”
舟光济又激动起来:“你想让我向这个孽种……”
眼见着黎青又要动怒,舟光济要说的话就这麽卡在了喉咙里,他青着脸把那块岫玉捡了回来,不情不愿地走到舟行晚跟前,声如蚊呐:“好儿子,我错了。”
“谁是你儿子?”黎青不满意他的称呼,“我儿子身上有我一半的血,就全是我的血,他跟你们这些姓舟的可没有半点关系。你不是喜欢喊他仙人吗?继续这麽喊着,等他高兴了再停。”
舟行晚不可置信地听着这些难以令人置信的话,虽然刚才已经不敢相信很多回了,却仍然觉得那是一场梦境,谁知道他这个名义上的娘还能说出更让他不可置信的话来。
舟光济虽然不服,却不敢反抗黎青,他用力捏着手里的东西,语气几乎称得上是恳求了:“仙人,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黎青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但这并不影响她看上去气势十足,闻言温柔地询问舟行晚:“渡儿,你想让他继续道歉吗?”
舟行晚:……
这个世界怎麽突然梦幻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为了要怎麽离开舟府发愁,下一秒就给他送来一个看上去整个府里没人惹得起的亲妈,然後还强按着一大堆之前看不起他的人给他道歉……这是什麽*点打脸爽文情节?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发觉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旁边是黎青热切关心的目光,他只好从舟光济手上接过那块岫玉,摇头说:“不,不用了。”
好吧,他说的“不用”不是真的好心想放过舟光济,实在是舟行晚靠自己靠惯了,突然出现那麽大一只大腿给他撑腰让他有了种狗仗人势的感觉,这种感觉极其不真实并且危险,舟行晚心底飘然,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应对。
黎青点头,当她再看向舟光济的时候,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去把帮了我儿子的那小姑娘的奴籍给消了,再把她安置好了,别想着阳奉阴违,我的手段你知道,你要是敢不听话,这个家主的位置我无所谓换个人来当。”
舟光济连连点头应是,他吩咐了两个人把那名婢女带下去,在黎青看不见的地方,舟光济眼底阴鸷一闪而过。
他自己也着急地想要离开,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通传:“不,不好了家主,君上跟相师带兵围了舟府,还有前不久入关的那几个仙人也一起来了,他们说……他们要您出去见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