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绝处
一百零四
我猛地睁开眼,在榻上惊醒。屋内暖洋洋一片,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跪在床边的小桃面露喜色,将毛巾撇在一边:「娘娘!您可算醒了!」
我抹了一把额间沁出的冷汗,抱住自己的胳膊:「现在是什麽时候?」
小桃没有回答我,她跪在地上响亮地磕头,鲜血一滴滴渗出她额角:
「娘娘,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娘娘,奴婢该死,没有看好娘娘……」
小腹传来钻心的疼痛,我迟钝地环顾四周,看见屋内的一盆血水。
不是梦。我咬住了下唇,终于反应过来,看向她的眼神填满了愤恨。
「滚出去!」我掀翻了桌子,胸脯剧烈地起伏,「给本宫滚出去!」
她连滚带爬地出去,跪在薄薄的雪上磕头,鲜红的血色扎眼极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道血色蜿蜒而下,想起我姐姐那一日同我说的话:
——人和人没什麽不一样的,你会疼会哭,他们也会疼,也会喊。
那个小丫鬟没有错,小桃也没有错,错的是我,是我做得不够好。
「过来让本宫瞧瞧你的伤。」我顿了顿,「本宫的膏药你拿去用。」
她狼狈不堪地跪在我眼前,我掏出绢帕替她擦拭:「是本宫糊涂。此事有几个人知道?」
小桃如获大赦,赶忙道:「皇上喝多已歇了。此事是请林太医来办的,他效忠于娘娘。」
会这麽巧?我觉得有一丝蹊跷:「没有人知道?那找着本宫的人是谁?是你,还是他?」
「奴婢去御花园找娘娘,瞧见娘娘湿淋淋地躺在池边,便把娘娘搬到不显眼的地方,跑去请林太医。今夜宫中大宴,剩林太医当值,补上月告假还乡的假。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後福。」
情况越是糟糕越不能自乱阵脚,让人觉察。我有过一瞬间的动摇,要不要告诉顾岑我没了孩子,让他出面替我彻查此事?但很快,这个念头被我压了下去。这不现实,且于我不利。
宫中的女人是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杂,故意惹事还栽给伥鬼的不是没有,先前便查不出,如今更难查,何况西北的战事还是没有消停,顾岑会有心力来查验此事吗?我看未必。
重要的是有孕以来,顾岑对我的宠爱骤减,没有爱意傍身,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迁怒于我,因为我的松懈让他失去了唯一的子嗣。或许会,或许不会,我失去了坦白的勇气,我不敢赌。
瑾妃说得不错,斗来斗去斗不完的,有个依仗才是长久之计,这个孩子就是我在後宫站稳脚跟的依仗,所以我必须有孕。万幸的是我的月份很小,不足两月,这给了我补救的契机。
会有的,我与顾岑身体健康。我还有林琅这个精通医术的得力助手,怎麽不能再怀上!
思及此,我已做好了决定,受孕是越快越好的,于是我打着落水受寒,命小桃去请林琅来,除了命他调制养身温补的药,我还要他为我调制一种香,一种男人闻了会燃起欲望的香。
林琅又背着他的药箱来了,他是个简单易懂的人,那个掉了漆的箱子里装着的就是他的全部世界。配方抓药熬药,熟悉的苦味在殿内徜徉着,我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冒着雪来,发鬓丶睫羽丶双肩沾了细细的雪,乌漆漆的眼眸看起来湿漉漉的,就像某种动物的眼睛,他道:「养身的药已配好了,只是香不好调,烦请娘娘少安毋躁,等上几日。」
「本宫等不了。」我蹙眉,「林太医,本宫是个没有耐心的人,不像你,性子很温吞。」
过了两日,他便向我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我凝视着香炉里缓缓腾起的云雾,再三向他确认:「这香当真只对男人起效,对女人无效且无害吗?为何本宫觉得有些闷热?」
「臣不曾假手于人。娘娘大可放心,您觉得闷热,是这火烧得旺。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此香若熏久了,于男人有不可逆转的损伤。若想有效,得加倍熏。」
这不就是弑君吗!我心头一颤,却见他低眉顺眼地跪在那,似乎不觉有错。
想不到我与他竟成了共犯。如此也好,我与他同舟共济,结盟更坚不可摧。
「短短两日,能调出这样精妙的香,林太医果真是个奇才,出去领赏银罢。」
「娘娘。」他擡眼望我,「臣不是奇才,只是娘娘没耐心,臣才赶着调的。」
我看到他眼下的青黑,竟有些难为情,慌张地别开眼:「那丶那多谢你了。」
一百零五
第三日,顾岑忙完政务便来殿中探看我。我提前点了香。
我想起自己惯用的手段,赌气总背对着他。他好像不会老似的,还是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要哄我回头,要同我十指交握,要我一定要保重身体,养好这个孩子,要等孩子大了,就带着我和孩子,一起骑马打猎。
他越说越动情,许诺今夜要在此留宿。我的目的达成,我知道,我该转身看看他了,故作姿态也得有个限度。我本想向他娇嗔两句,或是像过去那样佯装赌气地撒个娇,好叫他知道,女人也是要哄的,女人不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也是有些脾性的。
谁知顾岑直愣愣地站在我眼前,好像在透过我看一些很远的东西。
「你受伤了?」
我摸了摸下巴:「那夜落水不小心磕的,太医说过阵子便结痂,好得更快。」
顾岑舒展眉头,好像松了一口气,方才的陌生不复,而是拾起床边的膏药:
「这是祛疤的药吗?朕给你涂一些可好?她的猫让你受了惊,朕不会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