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女人眼中泪光盈盈的模样最动人,千万记得噙着泪光,自下而上地看,才勾人心魂。
然而我今日的眼泪份额早已在轿上流光,试图用干巴巴的眼睛,演绎出深情款款的错觉。
顾岑剑眉斜飞入鬓,眸色沉沉,鼻梁如刀削般直挺俊朗,正垂眸审视着我。
与没个正形的卫长风不同,顾岑目光明亮,更似少年,像把刚出鞘的利剑。
好在面上那两片微醺的醉意,稍微削减了他目光的凌厉,不至于让我坐立难安。
我感受着那道炙热的视线,觉得它能看到我灵魂深处,透过我看到很远的地方。
我垂落在身侧的手,无声地攥紧了裙面。
良久,他凑到我眼前:「这颗痣生得真美。」
我松开手,裙面上留下一片干巴巴的褶皱。
我很想娇滴滴地来上一句与之不相上下的情话,好让他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欣悦。
只是我不是我姐姐,高低说不出什麽语惊四座的话,只能十分寻常地向他道谢。
「谢皇上。」
「没人教你吗?」
我以为我错漏了什麽行礼的步骤:「臣丶臣妾可以学。」
他被这句话取悦,搂住了我的腰:「无妨,朕来教你。」
解开腰带的那一瞬间,我感到有点高兴,终于不勒了。
七十
入夜,顾岑睡在我枕边,我不敢动弹。
我已许久未进食,腹中饥饿,让我怎麽也无法安然入睡。
我试图转移注意,目光触及那抹红。
我想:我从此就是一个女人了。
我想:正因为我姐姐没有这抹红,才被父母唾骂,我才阴差阳错地顶了她入宫。
我想:全府上下数百人的命运,都被这一抹红牵动着,实在是有点滑稽,有点可笑。
我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腹中频频发出悲鸣,我一整日未进食了。
顾岑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我饿得发慌,生怕惊扰枕边人,只好默默下了榻。
我悄悄地将门开了一道缝,向外头侍奉的小宫女招手。
她迈着小碎步无声地靠近,俯身道:「江贵人请吩咐。」
烧鹅就酸梅酱最好。这句话突兀地出就在我的脑海中。
我低声道:「给我一碟桂花糕。」
今生今世,我再不吃烧鹅了。
她恭敬地屈身退下,不一会儿便来叩窗。
我推开窗,端下了盛着桂花糕的盘子,生怕这动静惊动了在榻上酣睡的一国之主,于是默默地端着它,坐在角落无声无息地咀嚼。床上有了轻微的动静,顾岑翻了身,惊得我手抖。
万籁俱寂,夜黑得深不无底,难道在漆黑的夜里,真的有伥鬼横行?
我缩在角落,幽幽地细嚼慢咽,门外,忽而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我手一抖,将桂花糕整个儿塞进嘴里囫囵吞咽,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暗处响起衣料摩挲的声响。我心道不好了,他要发就我不在床上了。
我干脆摸过去躺在地上,就说自己是发了梦魇滚下去,只是太迟了。
顾岑说了一声点灯,外头立刻有垂首待命的太监进来点灯,再飞快离开。
我一手端盘,一手按地,猫着腰凝固在此,恨不能化身一座沉默的雕像。
七十一
顾岑停顿了一顿,似乎并未注意到角落的我,高声问叩门的太监,有什麽事要禀报。
窗外光线昏暗,人影晃动,像一群鬼魅徘徊:「锦贵人发了梦魇,吵着要见皇上。」
我入宫前记了许多人名,知道锦贵人是尚书之女,是今年开春起宫中新得宠的贵人。
我还知道宫中狼多肉少,竞争十分激烈。
但我万万没想到,就连洞房花烛夜,都免不了争一争的命运。
他起身,四下摸索着丢掷在椅上的衣袍,同我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顾岑无声地笑起来,昏暗的空间内,唯有一豆烛火在他眼中燃烧。
他垂眸看我,面部紧绷的线条和缓下来,徜徉着一种动人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