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峰重新架上火炉熬药,满屋烟雾缭绕。
屋外狂风大作,暴雨呼啸着奔腾。
应觉站在房屋角落,额头青筋直跳,眼泪包在眼眶打转,大颗大颗地滚落。他擡手去擦,下一轮泪水又决堤而出。
一只手抚摸他脑袋,应觉泪眼朦胧看过去:“闻副派主。”
闻渝道:“我也中过这毒,只是看着唬人。游峰会解,定能治好。”
应觉不做声,眼泪依旧连串地掉。
闻渝轻轻地揽过他肩膀:“游峰很厉害,别担心。”
应觉摇头,望眼床上的人,又垂下眼皮哽咽:“都怪我,如果我武功练得更强些,如果我刚才发现不对……”
“这不是你的错,”闻渝道,“不要把旁人的罪孽揽在自己身上。”
他对应觉道:“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强大到护珍惜之人周全。自怨自艾是放弃所有,比迷茫更可怕。”
药煮了整整一罐,慕容谦只喝下去小盅的份量,但好在呕血没有再像之前那麽严重。
过了个时辰,人虚弱地睁开眼睛,手指微动。
邓轩守在床边,见慕容谦清醒过来,大喜过望道:“师弟,感觉如何?”
其馀人都围过来,应觉嚎啕大哭地扑过去,又被邓轩拎开。
慕容谦嘴唇发白,红润尽褪。
他温和一笑,轻声道:“大师兄,应觉。”随即转头望眼其馀的人:“多谢大家。”
游峰道:“你现在养伤重要,就别强撑着说话了。”
慕容谦却道:“有的话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
邓轩皱眉:“你这是说什麽丧气话。”
慕容谦躺在床上,微微偏过头:“游剑首和方丈清楚,不告诉大家,是怕你们着急。可我自己明白,铁钉破了死穴,无力回天。”
邓轩惊愕失色,动作柔和又迅速地解开他腰带,果然几处死穴皆破,现在只是尽力吊着命。
他呆滞地与慕容谦四目相对,喃喃道:“怎麽会这样……”
应觉哭得发肿的红眼又开始冒泪,像头野兽焦急地转着步子:“二师兄,你不会死的,绝对不会的,我们马上回宗门,宗主一定有办法。对,宗主一定有办法!”
慕容谦道:“应觉,人生譬如朝露,时日苦短。死为常情,命中注定。”
应觉大吼道:“什麽譬如朝露命中注定,我不信命。二师兄,你撑住,我一定要救你,我不许你死!”
他发了狂地去拽慕容谦往背上提。
邓轩回过神来,一记手刀劈在应觉後颈,少年动作登时顿住,歪着身倒下去。闻渝箍住人肩膀,交给段天佑道:“麻烦带他去休息。”
段天佑眼神古怪地多看了他两眼,点了点头带人出门。
“其实我不怕死,”慕容谦看着应觉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娩娩在等我。可我不明白,明德说的是‘妻儿’。方丈,为什麽?”
方丈沉默良久,拈着佛珠,缓声道:“阿弥陀佛,慕容施主,悟心……是空境的外甥。”
空境乃主持的法号。
慕容谦僵住身体,泪花在眼眶中汹涌奔流,涨到眼角,找到阙口往下淌。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慕容谦哈哈大笑着,很快又失声痛哭,近乎咳不出一个字眼来,“悟心是我的孩子。娩娩死了,孩子也死了,我也快死了。”
他拽住邓轩的衣袖。
慕容谦向来是温文儒雅,翩翩公子的,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泪水汹涌,痛苦得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大师兄,”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液再次漫过,脏了整张白玉般的脸,“龙骨宗有内鬼,我求你,杀了他,帮我,给娩娩和悟心报仇,报仇……”
邓轩眼睛通红:“我答应你,师弟,你要挺住。师弟!”
血液蜿蜒到慕容谦的耳廓,在枕头上留下湿痕。
邓轩抱着他,眼泪顺着鼻尖坠落:“师兄答应你,师兄答应你。”
死寂片刻,他生怕把慕容谦弄疼似的,轻缓地放下,又盖好被褥,提刀站起。
闻渝道:“何时啓程?”
邓轩眼中滔天寒意:“卯时初,诸位如想一同,邓某先行谢过。”
闻渝与游峰对视一眼。
当年慕容谦与张娩相爱,突然分别,其中定有隐情。
更何况慕容谦死前说“龙骨宗有内鬼”。现在他们知晓,炎阳门丶寒酥阁丶金顶寺俱有内鬼。
龙骨宗必须去。
闻渝回到房内,只觉得整件事越来越扑朔迷离。
李钰跟着推开门,左右环顾後阖上门扉:“闻兄,你托我查游峰的事有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