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问题吗?”游峰道,“没有我便歇息了。”
“竹幽室字条,离魂窟,沣水十里道。”
简单直接,像一把刀狠狠破开腹脏。
闻渝神色如常,用力握拳,指甲陷入手心扎出刺痛。
游峰或许是没想到他真会开口询问,略有吃惊,又笑道:“这般记仇!”
“七仙湖,四次。”闻渝上前一步靠近游峰,凝视他轻微颤动的眼睫,“你既然让我问,那我便问。自你离派五年,去往何处,结交何人,与独眼白衣人是何关系?”
疑问兜面而来,如滚烫热浪扑来,一点点的紧逼,勒住颈项,甚至于窒息。
游峰道:“这麽多问题,我该从哪里回答?”
“想从哪里回答,就从哪里回答。”闻渝俯视他。
“行,”游峰叹口气,“骗你的四次,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仇恨就随它散去吧。至于独眼和白衣人,自为志同道合之辈,再者共有找寻鬼王鼎的打算,一来二去便成了夥伴。”
闻渝双眸泛红,怒极反笑:“好,好得很,你让我问你,不予详情,靠着嘴皮功夫轻飘飘一句‘对不起’。”
欺骗的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无论多少次,他都相信,义无反顾奔赴前往,于是被捅得千疮百孔,执刀人鲜血淋漓,却还能满脸笑意道歉。
分明只需要一句解释而非道歉。可那人偏不,固执又顽劣。
游峰道:“你想要的真相不在我这里,而在你那里。时候未到,你只需顺着路走下去,自然能够揭晓。”
他说完这话,闭了眼仿佛睡过去似的,不再搭理许久未见的师弟。
闻渝坐在桌边喝茶,脑海里闪过一帧帧过往,无论是竹幽室字条让他前往派主书房最後成为顶罪羊被锁入地牢,还是离魂窟引他入洞困于毒蛇群险些致死,卧床休养几月,亦或是两人在沣水十里道一同采药,诱他坠入山崖,若非有藤蔓缠绕住,他必然粉身碎骨。
真真是冲着他的命去的。
如此狠毒,像是天生的仇人。
床上的人脖颈上的伤口未结痂,横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再补上一刀,必死无疑。
若死了,无人再戏耍愚弄他,无人再高立云端对他满面嘲意。
刀贴颈项,闻渝能感受到脉搏在跳动。
手中用力,鲜血溢出,游峰撑眼古井无波与他四目相对。
若死了,世上再无离经叛道游剑首,而他再无游峰。
无边的落寞掩埋过他的头顶,飞鸦黄土与墓碑,他卧在墓碑前与墓中人对饮。再正常不过,又那般荒诞。
“你若今日下不了手,来日必死无葬身处。”游峰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严肃而凝重,仿佛在完成一件重要的事情。如同当年二人习武,专心致志。
恍惚间闻渝想起这句话前派主也曾说过,前派主年纪大,他一直叫的“派主爷爷”。爷爷逝世前的最後一句话,也是这个。
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手掌发抖,刀从掌中落下,坠在床铺上,染红了被褥。
游峰拿起刀重新塞回闻渝的手中,握紧对方的手横在颈上,他脸色冰冷:“杀了我。”
闻渝抖了许久,他不知道游峰为什麽会这麽说,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找回原本的声音:“找到独眼之前,你还有用,我不会杀你。”
他锁好窗户,又定住游峰的穴,叫两名武艺高超的侍卫暂且进去把人守着,几欲是落荒而逃出了客栈。
李珏察觉到闻渝神情不对劲,吩咐身後暗卫看管好人便追上去。
人群熙熙攘攘,两侧各种各样卖小玩意的。竹刻糕点,瓜果蔬菜,香囊玉簪,琳琅满目,叫人觉得新奇。
闻渝走在街道上,头晕目眩,有人撞到他,踩到他,他都不在意。红润的灯笼光芒印进他的眸子里,像血液,他突然有点反胃厌恶。
一双手搭住肩膀,闻渝瞳孔收缩,剑亮三寸。
“闻兄,我说你怎麽回事?”
熟悉的声音,闻渝松了脑中紧绷的弦,将剑收回鞘内。
“我没事,闷了,出来走走。”
李珏和他并肩而行:“是不是那个姓游的说什麽了?你反应这麽大。不得不说,他的嘴像淬了毒似的,刺哪儿都不舒服。你……”
闻渝打断他的话:“不聊此人,烦心。”
李珏“哦”了声,转到其他话题。不知不觉二人进入条小巷,没有人提着灯过,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和外面的街道隔绝开来。
“往回走吧。”李珏提议。
闻渝正准备点头,擡头觉得不对劲,巷口朝内呈先开後合形状,在凤尧城只有淮安巷是如此模样。而暗卫传来的密信所指正是淮安巷。
“独眼他们的行踪就是在这里,”闻渝放低嗓音,“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