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赶忙将女眷护到身後,“别过来,我们也没有粮食!”
流民饿得凹陷的肋骨根根分明。听到这话,怔愣片刻,突然爆发出夜枭般的怪笑,“你们没有粮食,那也正好。。。。。。”
丹娘子踉跄後退,绣鞋陷进松软的泥土。她这才看清整片山坡都是攒动的人头,饿殍的腐臭惊飞了树梢的秃鹫。
“竟然。。。这麽多人躲在这。”
王铁牛反手将腰刀横在胸前,“我们也是落难者,身上确实没粮食了,你们要是再过来,也别怪我不客气。”
王铁牛常年走镖,肌肉蟠扎,这麽一声大喝,确实将那些蠢蠢欲动的难民镇住不少。
王铁牛冷着脸盯着这群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往後退,直到不见人了,这才开始狂奔起来。
一行人也没空去理那些扎腿的荆棘了,见路就跑,遇涧就跨,就这样一连往山下跑去,
王兰背着丹娘子,一个不慎,被倒挂满刺的枝条给勾住了手臂,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丹娘子连忙伸出手拉住一旁的树,却被刺了满手血。
这树上也全是尖刺,两个人巨大的惯性使得丹娘子的手臂在树上摩擦了一圈,福子看到後立即伸手拉住,来不及道谢,几人继续往山下跑去。
终于冲到了官道上。
喜儿娘眼前还晃动着方才那诡异又可怕的一幕,双手颤抖着道:“那些。。。刚才他们吃的那些肉。。。。。。”
福子连忙将她抱住,“不怕,就当做没看到,和咱们也没关系。”
喜儿娘泣不成声,“福子,这世道是彻底乱了啊。”
丹娘子和王兰坐在一边,也久久说不出话。
王兰伸手向衣襟里,忽地撕下一块,帮丹娘子包扎手臂,一边包一边掉眼泪,跪下来磕头道:“丹夫子。。。”
丹娘子心里酸涩,刚想将她拉起来,王兰擡起头来,“今後若还有险境,本就是我该受的,丹娘子莫要再伤了自己了。”
丹娘子将她拉起来,“什麽该不该的,快起来,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王兰还是磕够了头,这才起身。
*
破晓时分,青州城墙终于刺破晨雾。
王铁牛一行人走走停停,路上又涨水反复了数次,每次都席卷带走一大群人。
从刚开始着急无比,看着这麽多人被卷入大水中,到後面的麻木。
护城河上漂着密密麻麻的浮尸,守军正在用铁鈎打捞。突然,吊桥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丹娘子瞳孔骤缩,只见城门一旁黑压压的流民,最前头的汉子高举着血淋淋的断臂:
“谢家私藏朝廷的赈灾粮,证据确凿,大家跟我一起,伸张民意,把属于我们的赈灾粮拿回来!”
城外一堆流民居无定所,本就民怨沸腾,听到有人私藏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那还得了,当即吵嚷起来,“快把赈灾粮还给我们!”
“谢家就是吃人的恶鬼,竟然连赈灾粮都私吞!人血馒头你们也吃得下去!”
“把赈灾粮还给我们!”
青州城外彻底乱成了一片。
谢府书房,冰鉴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舆图轮廓。
青州的一衆官员正在研究舆图,个个眉头紧锁,发表对如今形势的看法。
青州知府面容严峻,摸着胡子连声道:“外头的流民暴乱,就是叛贼故意引导的,城外的流民全都反了啊!”
“青州接纳不了太多流民,若是放那些流民进城,至我青州城原本的百姓何地,多出来的流民又该如何安置,这是最大的问题。”
有人开口道:“但若是城外的流民没有得到妥善安置,就会一直闹事,届时青州也同样不堪其扰。”
青州知府叹气,头发都要掉光了,“那该如何?扬州沦陷,此次大洪水几乎淹没了整个南方,也只有一些地势高的州府能够幸免,其他州也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管青州前的这些难民。”
“且朝廷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忙北边叛军的事,哪还有精力来管南方,更别说赈灾粮了,一颗子都没看到!”
一群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没想出一个所以然。
谢三郎面色沉郁,指尖划过朱砂标记:“叛军三日後抵青州,流民就是他们的先锋。”
“他们挑拨流民与官府矛盾,不过是想要让流民闹得再大一些,局势更乱,对他们越有利。”
吵嚷的声音顿时停止,目光纷纷投向谢诏。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谢诏指着"青州仓"三字上,眼神迥异。
青州知府一听这话,连忙道:“什麽办法?”
“开仓”谢诏说,“但要换个法子开。”
他示意侍从捧来漆盒,十二枚鱼符在绒布上泛着冷光,“今夜子时,十二支商队押空粮车出城。”
“空粮车出城?”
“对,既要喂饱饿狼,又不能让它瞧见羊圈。”
谢三郎瞬间点醒,他恍然大悟道:“诏哥儿,你的意思是。。。。。。放出消息说这是粮车,流民定然会跟着粮车走,叛军由于怀疑也必分兵追击,到时候就能分散叛军的兵力。”
青州知府眼睛一亮,也道:“青州地势复杂,这时候出兵在鹰嘴崖将叛军围剿,届时也能消灭一部分兵力。”
“到时候青州也能释放压力,再澄清朝廷赈灾粮一事,缓解流民与官府矛盾,这样局势也更可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