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摆了摆手,忽然道:“宋老哥,等会出城的时候,不要走大门。”
宋老汉穿着蓑衣,雨水拍打在帽檐上,疾风骤雨,让人看不见对面走来之人的脸。
“谢了!”他高声喊。
路上的行人匆匆裹紧身上的蓑衣,拖家带口走在拥挤的道路上,竞相离开这座小镇。
“二郎,咱也赶快回去,别让老婆子她们担心了。”
宋二郎点头,两个人在赶紧往食肆的方向去。所幸王铁牛家不远,很快便回到了食肆。
“娘!”宋大郎的声音混着雷声撞进来。四个孩子像落汤鸡似的挤在门口,宋明玉被宋大郎抱在怀里,鞋都跑丢了一只。
林老婆子心疼地将小闺女接过来,抄起干布巾就往头上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怎的这般迟?现在才回来。”
“书院後巷积水,绕了远路。”宋大郎摘下斗笠,水珠在地上汇成小溪,语气担忧道:“得赶紧走,我刚瞧见粮铺那条路前在抢人!”
“抢人?”
宋大郎点头道:“对,也不知是什麽原因,见人就捉。”
林老婆子着急道:“快!咱们快走!”
说话声却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断。整条街的灯笼都在晃动,不知谁家瓦盆"咣当"摔碎在地。
宋二郎突然指着西边天际:“那是什麽!”
墨色苍穹下,隐约可见数道蜿蜒的灰褐色条带。那是举着逃难的人群,正顺着官道往南涌。哭喊声乘着风飘进窗棂,混着越来越近的轰鸣声。
这次不是雷声,是山洪撞击堤坝的闷响。
“快走!!”
宋家人顾不得其他,连忙上了牛车。板车上堆满了粮食,又盖了厚厚的油布,一家人只能坐在粮食上,个个穿着蓑衣,牛车艰难往外去。
幸好之前装了一个遮雨棚,眼下也能好受些。
“大郎,不要走正门,从旁道绕出去!”宋老汉说。
宋大郎没时间去细问为何不能走正门,听着宋老汉的话,将牛车拐了一个方向,往旁道绕去。
幸好他对福满镇的道路比较熟悉。
宋大郎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转过朱雀街时,他看见谢府的角门旁停着十几辆马车,十多个牛高马大的家丁和护卫持枪带棒受在一旁。
很快,谢家的车队也开始缓慢移动起来,往最近的出城方向去。
宋大郎心中稍稍安定,谢家人也离开了。
“是宋家人吗,请留步!”
宋大郎听到这尤为熟悉的声音,勒紧了缰绳往身後看去,只见春月打着一把油纸伞冲过来,递上个防水的牛皮囊,“这里面是谢家令旗,遇到官兵拦路挡道就出示!”
宋大郎攥紧皮囊,心中感激:“多谢春月姑娘,若是有任何需求,我们一直在稻香村!”
“保重!若是有事,也可来青州谢府。”春月说。
“保重。”宋大郎点头,甩着鞭子,驾着牛车离去。
牛车出镇时,地面上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裸。暴雨砸在头顶的油布上,如同万千战鼓齐鸣。
前方官道突然传来惨叫,只见刘掌柜那夥人正在抢粮车,白花花的米粒撒进泥水里。
宋大郎咬牙:“天杀的肮脏货,上次来碰瓷的那些人在前面拦路抢粮食!”
一车的人都担心,林老婆子咬牙道:“实在不行,就先将粮食给他们,先回家要紧。”
宋大郎对这一带的道路熟悉,眯着眼睛狠狠观察四周,忽然缰绳的方向一变,往旁边一条泥泞的小道去。
“抱紧孩子!”宋大郎猛扯缰绳拐进小道。车身剧烈颠簸间,文哥儿脸色惨白,差点被巨大的惯性甩到路沟里去,柳雪梅死死抓住孩子的胳膊,宋知文脸上这才慢慢回了血色。
小道泥泞,但也能走,牛车快速往前去,忽听到“轰隆”一声响,雷光劈开云层时,山坡上滚下一棵连根拔起的槐树,横在路中间。
“前方的路堵住了!”宋大郎就着雨声喊。
此刻的雨相比之前小了不少,又变回了毛毛细雨,但风依旧刮得人脸生疼。
黑压压的乌云更低了,也离地面更近,像是天上长了一块块肿胀的肉瘤。
宋大郎愤恨地放下鞭子道:“得先将前面的大槐树给搬开。”
牛车上的男人都下板车来,齐心协力将槐树给搬开之後,从所站的山崖上刚好能看见下面的大道。
车水马龙,无数人正带着全部身家逃难,因此下面那条大道也显得拥堵不堪。
“幸好咱们没走大路。”宋大郎感慨了一声道:“此地不宜久留,赶快走吧。”
牛车重新上路,昏暗的路况上时不时有刮到的树干,为了继续往前,一家人不得不一次次下牛车来将横在路中间的树干给清理掉。
“可算是知道为啥这条路没人走了。”宋二郎累得直喘气,“不过相对于下面那条大路,这儿也还算好的。”
老天变戏法似的,原本漂泊大雨,此刻依稀只飘起毛毛小雨,只不过轰隆隆的雷声和闪电让人心颤,这场雨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止住。
但雨变小了总归是好事,宋家人走走停停,终于看到了稻香村的村口。
村口老槐树下,李村长正在奋力敲铜锣,浑厚的锣鼓声传遍整个村落。
村里人心下一沉,一场大难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