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来到你家,没人开门,给你打电话也没接,就给小白打了个电话,小白那孩子很快就回来了。”陈鲤似乎笑了笑,“我送完东西,外面下了大雨,我想坐地铁回去,那孩子偏偏要开车送我回去,说我身体不好,会淋湿生病的。”
“对了。”陈鲤想起了什麽,“小禹,你是不是和小白吵架啦?”
陈禹轻咳一声,“没有,就一点小矛盾。”
陈鲤嗓音轻轻缓缓的,“那看来是吵架了。小禹,姑姑能看的出来这孩子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她向陈禹说了一遍今天的事。
陈鲤很能感知情绪,在看到两个孩子没有黏在一起,以及当她提前陈禹,白闵京脸色别别扭扭时,就猜到他们吵架了。
长辈有心劝和,问他“小白,是不是小禹惹你生气啦?虽然我没怎麽带过小禹,但那孩子和希尔应该是一样的,都很喜欢压着自己,无形中惹人生气……”
“不是的,陈姨。”白闵京开着陈禹的车,轻声地解释,“是我经常惹他生气。”
陈鲤在电话那头感慨,“小白这孩子怎麽能那麽懂事呢?希尔要是有他一半体贴,我就能少生很多气了。”
陈禹挂完电话,脑子里还在回想姑姑的那些话,他心脏不断地跳,久久不能平静,那些莫名的虫子似乎又在陈禹的骨肉里啃咬,浑身密密麻麻的疼。
陈鲤口中的白闵京,仿佛和他认识的白闵京不一样。
陈鲤说他懂事。
谁
白闵京吗?
哦,的确,白闵京今天晚上的举止都在往体贴懂事方面靠。
他明明在和自己冷战,但面对陈鲤对陈禹的批判,依旧很乖巧地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害怕雨,但因为是陈禹的家人,还是忍住害怕送她回去。
多善解人意。
完美又正常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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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禹回到了家,客厅漆黑,他打开房间门,室内开了一盏小夜灯,白闵京蜷缩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大概是和陈禹睡习惯了,他又默默地回到了这个房间,仿佛是一种沉默的和好方式。
陈禹坐在床前,看着白闵京的睡颜,白闵京翻了一个身面对陈禹,被夹到的手不小心碰到了被子,他在睡梦中低低地痛吟了一声,无意识地用完好的手握住肿起来的手,大概是感受到疼,眼睫湿润,流下了眼泪。
他应该是很疼的。
但他一个字也不说。
陈禹记得,白闵京一直是个怕疼的人,哪怕只是被床角磕了一下,也会喊疼,对陈禹示弱。
陈禹总说他是大小姐,娇气精。
但现在陈禹已经很少听他说疼了,他以为那个天真又坏脾气的大小姐或许终于成长了,可直到他默默掉眼泪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想错了。
白闵京依旧怕疼,但现在他的疼成了一种无言的疼,大概是觉得他的痛苦没什麽人在意,也就不喊疼了。
一瞬间,如同大雾消散,晴雨初现,一直围绕在陈禹心头的古怪感突然有了出口,这段时间席卷在骨肉里的烦躁与疼痒也慢慢平息,而罩在白闵京身上的雾气也随之神奇地消散了。
他一直都很不解,为什麽白闵京和过去的他不太一样,有时候甚至给陈禹他们是两个人的感觉。
很违和。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
因为白闵京在试图扮演一个懂事体贴的人。
他想起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天,白闵京说自己会做一个体贴的恋人,陈禹那时候并未多想,现在想想,原来是这个意思。
白闵京大概意识到上辈子的自己不讨喜,认清了身上的不好的地方,他以为陈禹和他离婚是这个原因,所以这辈子才想做另外一个人,和上辈子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人。
啊。
陈禹不禁开始回想,重生之後,自己是为了什麽不想遇见白闵京呢。
上辈子,在白闵京死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禹都困在一个没有答案的死胡同里,他总是在想“是我害死闵京的吗?”“是因为我不够爱他,他才自杀的吗?”
这些困题毫无依据,诚然,一个人的生死是自己的事情,陈禹什麽也没做,这和他无关。甚至在外人看来,他只是做了一件正常人都能理解的事情而已。所以白闵京的死亡无论如何都是无法牵扯到他的。
用外人的言语来说,无非就是白闵京这个人脆弱又没用,仅此而已,他自身的软弱和陈禹又有什麽关系呢。
所有人都告诉陈禹,白闵京是自身不够成熟而选择去死的,不是陈禹的原因。
但是陈禹无法从这死局一样的难题里挣扎出来,他就是觉得白闵京是因为他才选择去死的。
是他害死了大小姐。
他难捱不堪,整个人沉默到冰冷的地步,为白闵京戒的烟也不知什麽时候起开始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