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议忍着麻痹的双脚,抱紧背包,跑出了走廊,跑出了黄色的建筑,还打算就此跑出学校。但她也提防着可能在外的吴老师,于是选择了一条没有尝试过的路——夹杂在无脑人区域与黄色建筑之间的一片芦苇地。
她像是落荒而逃的败兵,一心向着夜幕中高耸向天的芦苇地奔跑。似乎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得到十足的掩护。而就算虫蚁上身,野兽出没,也不及刚才经历的一切恐怖。
她的脚踩入松软的泥中,身体没入芦苇丛。摇摆的植物擦过脸庞,制造出叠加的瘙痒。瘙痒再叠加,变成了威胁呼吸的痛感。她抱紧背包的姿势没有改变,哮喘症状在发作与未发作之间徘徊。奇怪,逃离了现场的她,比刚才更加惊慌。心跳频率达到峰值,整个头颅滚烫沸腾。
她跑了不少路程。每次在将要用光力气时,又挤出了新的力气,身体的渴望只剩下一个:再向前。
终于,快要接近芦苇地的边界时,她整个人连同背包一起扑向地面。背包压住了一簇芦苇,给她腾出了喘息的空间。
“那个人,会死。”突然响起的声音,从张思议的身後浮起。
她对那童真的声音有印象,于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与其对话:“你说谁?吴老师?还是无脑人?”
“他和他必死其一。”童声答非所问。
“不管怎麽样……刚才谢谢你帮了我。”张思议捂着胸口转身,面向汇聚成人形的阴影,确切地说,是面向星陨。
天光比刚才亮了一些,星陨的黑色衣袍上落了点彩色的霞光。
星陨慢悠悠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张思议:“我,你,我们一样吗?”
“不一样啊。”
“所以我们都是安全的。”
“不,再这样下去我是不会安全的。”张思议用最後的力气拖起背包,“我该走了。还是要谢谢你,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星陨沉默地着看张思议。
张思议走出两步,回头向星陨挥了挥手,又一步步穿过最後的芦苇。
如她所见,学校已经远在身後,她走向了新的荒野。
她不知道汤岩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和他汇合。她的目光落在微光中的山丘与树木上,落在一个并不明晰的人影上。
树下的人影一动不动。
她也停在原地,直到人影发出了抱怨声:“你也太慢了。”
是汤岩!张思议不敢相信,但身体还是向汤岩跑去。
汤岩从树下走出,来到稍微平坦些的路面。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除此之外看起来并无异样。至少,当时的张思议没有注意到他的虚弱。
“你……你知道我在这里?”张思议惊喜地问。
“不知道,碰巧罢了。”
“碰巧?”
“我上了公交车後,遇到了一个打扮古怪的人。心血来潮就跟他下车,一路跟到了这附近。”
“是吴老师?”
“吴老师?”缺乏光亮的世界里,汤岩的表情看不清,只有声音能够回应张思议。
“不过我不想提他了。我们还是想想办法怎麽出去吧。据我所知,除了入口外,还有一个钟楼似乎也是一条出路。糟糕,刚才太紧张,忘记问星陨了……你来的路上,有看到钟楼吗?”张思议既激动又紧张,话语节奏也在加快。
而汤岩的节奏却停了下来,半晌没有说话。
“你怎麽了?”张思议问。
“我好像没跟你说啊,我不打算出去。我只答应了尽力送你出去。”
“为……为什麽你不出去?”
“我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你已经见过了吧。听说给自己取了个冒牌的名字。山石还是什麽?”
张思议脑中重新响起星陨的话,嘴角微微抽动:“为什麽……”
“当然是去杀了他。他不死,我就要死啊。”汤岩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