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您好,请问是裴晚曦老师吗?请你来一趟医院,你的学生孟乘渊出了点事。』
&esp;&esp;裴晚曦赶到加护病房时,孟乘渊端正地坐在感应门外的绿色塑胶椅上。
&esp;&esp;少年的俊脸满是污渍,白衬衫被染黑了,割出几道裂痕。
&esp;&esp;『这位同学家里失火了,他爸爸没来得急逃出去,说能联系的人只有他的班导师??』
&esp;&esp;脑海回响护理师的话,裴晚曦看着孟乘渊,皱眉喘息着。
&esp;&esp;少年此刻就像个毫无情绪的纸片人,薄薄的一层。
&esp;&esp;第一时间,裴晚曦并未出口安慰,而是走到窗边关上窗户。
&esp;&esp;四月的风不寒,但她仍怕他飞走,也害怕他太冷。
&esp;&esp;孟乘渊听到声响,瀏海耸动了下,抬头看向她。
&esp;&esp;「老师。」他的眼睛红红的,没有哭,只有失神。
&esp;&esp;喉咙像被石头压住,裴晚曦不知该说什么。
&esp;&esp;父亲对孟乘渊而言应该是个负担,但无论如何那也是他的父亲。即使解脱了,不必再照顾他,悲伤也一定有的。
&esp;&esp;裴晚曦坐到他身旁,掌心覆上他的手背。
&esp;&esp;「老师,你觉得我爸爸走的时候,有没有喝醉?」
&esp;&esp;医院的人说,火灾的源头是他父亲的酒,接线板短路后,酒精洒在上头。
&esp;&esp;不过几秒,大火将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吞没。
&esp;&esp;但他是否痛苦呢?
&esp;&esp;死亡,意味着结束。
&esp;&esp;「他如果喝醉了,应该就不痛了。」
&esp;&esp;「我知道他每天都很痛,自从他从鹰架摔下来不能走路开始,每天都很痛,有时候他清醒,我偶尔还能看见他哭。」
&esp;&esp;「那么大一个人,又死要面子,哭也是捂着嘴,不让一点声音露出来。」
&esp;&esp;「我妈走的那天他也是这样,但其实只要他张开眼睛,不再装睡,也许我妈就不会走了。」
&esp;&esp;少年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极小的事情,只有溼红的双眼和颤慄的肩膀,在诉说着——他很难过、很难过。
&esp;&esp;可忽而,孟乘渊却顿住,在一颗泪珠滑落时笑了,「也不一定,她走的时候被我逮到了。」
&esp;&esp;「她也没打算留下来,带走家里唯一一个旅行包,给了我一百块。」
&esp;&esp;「姿态动作,和把我带去其他男人家,打发我走,等到那些男人的老婆回来抓姦时,再把我喊回来,给我十块钱当作奖赏一样。」
&esp;&esp;「奖励我从这个窗户,爬到另一个窗户??帮她作证,她没有和她们的老公偷情。」
&esp;&esp;裴晚曦看着孟乘渊,她知道,他正在将他最丑陋的伤口撕开,露出早已溃烂生蛆的模糊血肉,展现给她看。
&esp;&esp;她明明不敢看。
&esp;&esp;可不自觉地,她握紧他的手。
&esp;&esp;少年手上的茧凉且粗糙,很是磨人。
&esp;&esp;「孟乘渊,你爸爸现在已经没有苦痛了。」
&esp;&esp;「我外公去世前和我说过,人死了以后,一切都会抹去,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痛苦还是幸福。」裴晚曦声色温柔,微微弯唇,「所以啊,你爸爸的痛苦也会抹去。」
&esp;&esp;「现在的他,已经真正自由了,没有束缚了。」
&esp;&esp;孟乘渊看向她,双眼落下两行泪,里头的星星轻轻晃动。
&esp;&esp;剎那间,裴晚曦感觉心脏酥酥的,还有点酸。
&esp;&esp;彷彿有一株嫩芽,衝破了内心的泥土。
&esp;&esp;裴晚曦明白,巨大的伤口要痊癒,一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esp;&esp;但是,她不想看到他再难过,也不愿看到他再受伤。
&esp;&esp;「以后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