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事老一个人憋在心里,会把自己闷得很难受。
应如是无奈地悠悠道:“又不是什麽好事,提它做什麽?”
易清月想起了寂和那一番话,给她倒了一杯酒,道:“现在看来,即使是十五年的死斗场也没能让你堕魔,当年的人,失算了。”
应如是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实在是对仇恨提不起来兴趣吧,反正是我自己的事,查到是谁了,顺手解决一下就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账会一直记得,但不能让它变成根深蒂固的仇恨,在我身边如影随形。天牢里的那些人有不少都是被仇恨吞噬理智的,你也知道,几近疯魔,我不想成为那个样子。我就算要疯,那我也要清醒地疯。”
易清月举杯,道:“那就当成一次经历吧,下凡历劫,历完劫又回来继续生活。”
应如是和她碰杯:“怎麽说咱俩心有灵犀呢?我当初也是这麽劝自己的,可是放下,这个东西,本来就需要很长时间也需要一个恰好的契机。”
易清月微一点头,道:“我一直都在。”
两人喝完这杯酒,易清月道:“哎,那这麽说起来,这样隐蔽的一件事,寂和又怎麽会知道?该不会……”
应如是接道:“大概是魔君吧。虽然目前没有证据,但从寂和言辞来看,他似乎总是把死斗场和魔君故意绕开。说实话,现在我倒是不急了,如今我飞升上神,幕後的那个人一定会来找我的。”
废那麽大的劲儿磨利的一把刀,怎麽可能说丢就丢了!
“那你要多加小心。”易清月叮嘱道。
应如是点头:“自然。”
随後易清月似是想起来什麽事:“为什麽你会说仙力全无可能是破晓寒波动的原因?”
应如是解释道:“初修破晓寒,要静心冷性,情绪波动太大会遭到反噬。”
“那你现在……”
“现在好得很,毕竟那个时候破晓寒还不扎实,心性也不稳当,就容易受到影响。现在就不会了,喜怒哀乐,皆可有之。”
易清月闻言,叹道:“果然啊,上神之术不是一般神仙能修习的。才多大点儿的小孩儿,就要静心冷性,太不人道了。”
应如是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顺口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易清月嗤笑一声:“得,我还是觉得在爱里长大会比较好。”
应如是一笑,微一挑眉,不语,刚刚被寂和激起来的一点儿情绪也消失不见。
易清月接着问道:“接下来什麽打算?”
“天君有新的公务派给我,过两天就会回人魔交界处。顺便再去找一趟云归君——魔君送来的那颗珠子还是提前搞清楚比较好,就算发生什麽事情,也能提前做好应对。”
“两天就走?”易清月闻言,不禁有些气闷:“什麽公务这麽着急?回来的这几天崇安王府都还没摸清楚吧?这些年,你待在天都的日子屈指可数,你可还记得,自己以前是住在天都的?”
应如是考虑了一下,道:“这次还真是有急事,等我下去处理完了再回来住几天也不迟。”
闻言,易清月只好作罢。
傍晚,应如是摘了一束从前青渊候种在应府东苑的鲜花,去了趟衆神陵。
飞升了上神,总归还是要让他知晓的。
应如是规规矩矩地对着青渊候的墓碑行了个大礼,直起身来,就这就这样跪坐在他对面。
“疯老头,我飞升了。”应如是低头笑了笑,默了一瞬,道:“没有人可以再威胁我了……”
“可是我并没有觉得有多高兴。”
“我之前会想着,是不是我年纪太小了,说话没有份量,所以没有人会相信我。同时,也因为年纪太小了,所以总是很容易被欺负,或者……觉得我就是应该被欺负的那一方。”
“其实……我到现在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两百年很久,久到足够一个人忘掉上辈子的事。可至深的痛苦依旧刻骨铭心,那种感觉是我这一辈子无法忘却的。”
“我不恨我母君,没什麽好恨的,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麽大事……到底是年纪小,那个时候,有些承受不住罢了……可对于那个年纪来说,那些事就足够了……”
“如果说我注定要成为这样一个人,那我就注定会经历这样的事,注定会走这样一条路。”
“也许我应该恨他们吧,但我对他们实在是没有恨意,大概是因为……也没有什麽爱意。我一向是个快刀斩乱麻的性子,对于我来说,让我痛苦的东西我就应该尽快割舍掉。大概是疼怕了,不希望自己再疼了。所以……渐渐的,在感情上,我想把自己跟父母割裂开来,这样,她说什麽,做什麽,我就不会疼了。”
“她是她,我是我。可……这个东西是分不开的,生养之恩无法偿还,我知道她对我好,所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对她好,但我实在是没办法跟她亲近。”
“也许我就是很自私吧,可是能救我的只有我啊,我能指望谁?难道那个时候我还能指望我父母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站出来?”
“寂和说得对,他们什麽都不知道。某种程度上,他们也不那麽了解我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他们只想着在他们心里我应该是个什麽样的人,然後就理所应当的认为我就是那样。”
“可我不是啊!”
“阿月总是说我很理性。确实,利益纠葛总是比感情纠葛来得更浅显易懂,让我知道怎麽处理,获利才会最大。所以有时候,我想按照利益去计算感情,这样我就知道怎麽做了,就不会陷在那个漩涡里,怎麽也出不来。可我也知道,这不对……”
“……没有人教我这些,我也不太懂情感这种东西。他们只告诉我,只有文修学的好,排得上名号,以後才能有个好官当,有个好前途。可我本来就不愁前途啊?他们到底是为了什麽逼我啊?”
……
“疯老头,你说,我还能做战士吗?我飞升上神了,我能做战士了吗?”
……
就这麽东拉西扯地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听到了戌时的钟声。应如是擡眼望了望,道:“不跟你聊了,我要回去了。现在没人管我,我要自己管好自己,回见。”
回到崇安王府,小管家福来立刻迎了出来。
应如是边走边跟他交代道:“福来,过两日我就会回人魔交界处,王府你全权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