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如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擡头望向她。
应夫人摸了摸应如是的脑袋,低头看她。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她养了一千多年的女儿,是她最爱最爱的女儿,也是最令她骄傲的女儿。
百年前她担心应如是受藏海珠牵连,後来景风死了,她长舒一口气,藏海珠应该不会再重现于世了吧!她的阿如在这天底下谁都伤不了!
可,可世事难料,这三界注定要为藏海珠战一场,她的女儿注定要为藏海珠战一场!
藏海珠之力上神难以匹敌,青渊候以命相抵都没能让它陨落,最终也只是把它的力量锁于己身。
死局已成!唯有以命相博,方有生机!
应夫人还没开口说话,可那望着应如是的一双眼睛早已盛满泪水,心疼的目光里满是眷恋,她只有这麽一个小女儿……
她抚摸着应如是的鬓角,沿着她的眉眼,想把那早已刻进心底的模样描摹一遍,再描摹一遍……
应如是擡手擦掉她的眼泪,她知道应夫人想说什麽,她望着应夫人的眼睛,她知道,她同意了。
应夫人拿下她给自己擦泪的手,握在手里,放在膝头。
“娘……娘这次不留你了,你身为上神,身上有责任,我……我知道的。就是……你,你能不能努力一点,”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又紧紧拧着眉头,好似这样就不会让眼泪掉下来,“努力活下来,活下来回来见我们……好不好?”
她几乎是带着试探性的问,那是害怕,那是连自己都没底气说出来的话。
当年她父亲也是这般,也是这般上了战场,最後一去不回,只留下那副伤口可怖的遗骸和那身後的荣耀,葬进了衆神陵。
“我不拦你了……你去做你的事,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一直都很好。”她抚摸着应如是的眉眼,在哽咽中她努力说道:“我是不是当初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飞升上神,这样就不用你去了。”
应如是闻言“噗嗤”一笑,两滴清泪还挂在她的下巴上,她无奈笑道,语气依旧是那副轻松的样子:“那你再努努力,你那麽厉害,说不定以後能成功。”
应夫人听着她的话,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应如是却擡手擦掉她的泪,笑道:“别笑了,笑得真难看。”
应如是就陪她待在这里,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难料,也许每一眼,都会成为最後一眼。
应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父亲,他想见你,但又怕见你,躲在书房不肯出来,他怕见到你就不想让你走了。”
应如是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没事儿,我去见他,我自己走。”
应夫人道:“我陪你。”
……
精兵两千人,在南天门口整装待发。南天门前风声盛起,吹得战旗猎猎作响,只等应如是一声令下,军队便立刻开拔,发往下界。
这一天,天君天後率领文武百官为他们送行,此战难捱,但他们必胜!
应如是让人免了那些繁杂的礼数,她不需要盛大的送别,也不需要让人那麽刻骨铭心,是那麽个意思,就好了。
应如是身着广袖,踏出来的却是战无不胜的将领之姿。上神先行,百官开道,此刻南天门衆人都不约而同地遵守着严格的军纪,无人讲话,亦无人叹息。在庄严肃穆的目光下,崇安王步步向前。
她出了百官队列,前方等着她的是精兵强将,亦是生死决战。
彩霞万丈,在南天门前缓缓升起,应如是微微顿住脚步,转身,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站在人群的前方,仅次于天君,没人敢让他们淹没在人群里,论亲疏远近,他们就该站在这里。天君看着她,默默地带着天後让开了身。周围的文武百官立刻朝两边散开,中间只留得应九缦夫妇。
战鼓擂响,应如是望着她的父母,随後提起衣摆,端端正正的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千岁成人礼後,她从未行过这个礼,几百年来第一次做,却是一丝不茍。
身後将士见状亦是单膝下跪,铠甲与地面的摩擦声听得人耳膜发麻。他们恭迎,他们尊崇。
应如是未留下一句话,可这一拜却胜过千言万语。
她心胸坦荡,她了无牵挂,她一往无前,她将以神明之姿,捍卫三界!
南天门风声破晓,即将随着钟声送战士们离去。
良久,应如是才从地上起身,她没有再看父母,而是毅然转身离去。飞起的发丝在空中飘扬,宽袖随风鼓起,早有将士为她牵来战马,她翻身上马,开口沉喝:“出发!”
“恭迎上神凯旋!”
“恭迎上神凯旋!”
百官齐拜,凤鸟齐鸣,他们送别战士,他们等候归来!
……
青丘族长早已带人在云归岭恭候。
应如是率兵而来,千人的队伍却比万馀人更显豪情。
应如是下马,在通往云归阁的山门口前站定,拱手行弟子礼,开口字字掷地有声:“弟子应如是,代三界万民,请云归君出山!”
身後将士行军礼,千人同唱,百鼓齐擂:“我等天族将士,代三界万民,恭请云归君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