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看看?”宋翊问道。
凌无非略一颔首,垂眸看了一眼方才在墙角发现的记号,思索片刻蹲下身去,拾起一块石头,在旁边画了一个相同的图案,这才起身走开。
盛夏晌午,日头正盛。
沔州城里水土丰沛,草木长势茂盛,四五丈高的重阳木林枝叶层叠,遮天蔽日。
沈星遥坐在一棵重阳木树顶,身形尽被浓郁的枝叶所遮掩,透过重重枝叶的缝隙看向浓荫笼罩下的晴翠坊,与一个劲欲往坊里闯的史大飞,忽然听见脚步声近,仔细一看,正是蒋庆等人走了出来。
史大飞只认得汪十八与邹川二人,见邹川缩在後头不敢露脸,骂了句“奶奶的”,迈上一大步,指着躲在後头的邹川,道:“哎,抓我弟兄是你支使的吧?”
蒋庆缓缓踱至人前,目光扫过飞龙寨衆人,拱手施礼道:“史寨主稍安勿躁。贵寨那位弟兄,如今正在我坊中做客。我见诸位我门中弟兄,似乎误会不浅。今日既然来了,不如由老夫说和,一同回去好好聊聊,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画你哪门子的干哥哥?”史大飞没正经读过书,听不懂成语,只会胡乱接茬,牛头不对马嘴,“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这破地方,看着与寻常街坊没两样,里头不知布了什麽古古怪怪的障眼法。老子要真同你进去了,还出得来吗?”
“史寨主既对我等不放心,那便在这里说吧。”蒋庆不紧不慢,继续说道,“近日我派各地暗桩频生怪事,老夫辗转各地探寻源头,碰巧昨日到此,派人巡视,刚好撞见贵寨那位姓刘的弟兄鬼鬼祟祟,便顺道请他去坊里喝茶。”
“到底是喝茶,还是抓回去关着呢?”史大飞龇牙咧嘴,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这就得看那位小兄弟,肯不肯说实话了。”蒋庆收敛笑意,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奶奶的,睁着眼都能说瞎话,还说要请我家兄弟喝茶?分明就是……”
“大哥——”罗奎见势不对,连忙按下史大飞的手,旋即上前一步,对蒋庆施礼,道:“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这是我们长老,蒋庆蒋先生。”
“蒋先生方才可是说,昨日只是请刘聪回去喝茶?”罗奎说道,“我们又何尝不是让他前来,请贵派邹川邹兄弟去寨里喝茶?”
“哦?”
“贵派坊外布有大阵,我家兄弟进不去,当然左顾右盼,只是不知为何,在贵派眼里,会被说成‘鬼鬼祟祟’?”罗奎彬彬有礼,实则借以蒋庆的说辞反驳回去。
“一帮打家劫舍的山贼,还把自己说得那麽好听?”躲在人群里的邹川冒出半个脑袋,骂道,“老子才不去你那儿喝茶!”
“阿川,住口。”蒋庆出言制止。
“既是误会,不知这位蒋长老可否如你所言,化干戈为玉帛,将我家兄弟给放了?”罗奎又道。
蒋庆不由得蹙起了眉,却听得身後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声:“放便放吧。反正他在坊里吃不惯也住不惯,不如回到寨里,还能睡个好觉。”
史大飞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只瞧见蒋庆後方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一袭略t显眼熟的青衫越过人群,大步走至人前。
他顿时傻了眼,身旁的罗奎也猝不及防,怔在原地。
沈星遥蹲坐树顶,看见这一幕,不禁一愣。
“白……哎?您可是那张女侠的表弟,白大侠?”
凌无非听得一头雾水,却不反驳,倒是一旁的邹川嚷嚷开了:“你胡说八道什麽?这位明明是……”
“糟了……”沈星遥见此情形,心想凌无非对过去七年经历一无所知,若是任由此人说破身份,势必把她也牵连在内,于是飞身跃下高树,稳稳落在飞龙寨一干人身後,朗声道,“明明是什麽?”
凌无非听见她的声音,身形蓦地僵住。
史大飞等人诧异回头,见她到来,竟都不说话了。蒋庆等人虽不识得她,却怎麽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高手,怎会与飞龙寨一帮虾蟹为伍。
沈星遥大大方方拨开人群,走到最前方。史大飞也立刻神气起来,扛起大刀,直接往她身旁一站,更加理直气壮。
凌无非却不说话,怔怔看着沈星遥,脑中一片空白。
他这一路来,曾幻想过无数种找到她後的画面——好的坏的,各种道歉的话,诚心的忏悔,反复在脑中演练,然而真等见到了这一刻,却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位是……”蒋庆等人从未见过沈星遥,一时愣在原地。
饶是宋翊看出兄长顾虑,暗自叹了口气,唤了一声:“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