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宋泽烊一直守到後半夜陶星燃睡着,兀自将心头百般滋味消化了一遍,蓦然回过神来,发觉窗外雨声淅沥,他眼角也是湿湿润润。
他想起了自己在国外念书的那段日子。
命运这东西,谁也说不清,祂对谁的磋磨更多些,细数下来,谁也没被放过。
祂向宋泽烊展露出的残忍,跟施加给陶星燃的完全不同。
在那段漫长残酷的五年时光里,宋泽烊始终是清醒的。
他清醒地住在家里为他安排好的留学生公寓里,那栋小房子是个外表体面的空壳,最初床上连个垫子都没有。秋来阴雨连绵,房间湿冷便已足够难熬,更可怕的是还会漏雨。
周围的人全都不认识,异国风俗习惯迥异,单是吃饭这一项,就是一种反复乏味粗粝至极的折磨。
家里给的生活费仅够温饱,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家少爷,没了保姆司机便只能学着自理,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生活实在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因为完全不会,因为手臂上被宋至尧一棍子敲成骨裂的伤还没好。
事後宋泽烊每每回想,都会下意识地觉得,那几乎是他年轻生命里,所承受过最痛的经历了。
水土不服丶营养不良丶心事郁结,所以骨裂拖拖拉拉总也不痊愈。
深秋夜里,宋泽烊裹着毯子躺在硬得硌人的床板上,他手臂的痛楚丶身体的寒战丶心头的悲伤,都像窗外的雨一样,绵延不尽没完没了。
他始终清醒,清醒地活在骨肉翻新生长的血泪里,活在他青。□□情夭折的梦魇中。
宋泽烊自小品学兼优,走到哪都能算个风云人物,他念了大学也不例外,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後,他是他们班上唯一一个挂掉全部科目的学生,震撼所有教授。
他一整个学期的上课状态,就是按时到达教室,找个最不起眼的角落,翻开课本和笔记本电脑放在面前,手里攥着一支笔,盯着教授的脸发呆。
往往一节课过去,他的书本上一片空白,笔记也是乱涂乱写,密密麻麻,全是乔望舒。
期末周,当他的同学在彻夜苦读备战考试的时候,他就漫无目的地冒着雪花在校园里一圈一圈地闲晃。
他是如此清醒,却又好像丢了魂。
他的成绩单出来後,他被校方请去谈话,对面直白地告诉他,继续这样将会面临退学。
宋泽烊听完後内心波澜不惊,他那时对一切都感到无所谓。
国内的宋至尧闻听此事後暴跳如雷,几十个电话轰炸过来,他警告宋泽烊:“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你回来!你要是被退学了,就自己想办法在国外养活自己,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宋泽烊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
林女士连夜飞去了宋泽烊身边,宋泽烊早起开门看见母亲,母子俩都被吓了一跳。
林女士眼见着儿子颓靡消瘦得厉害,心疼不已,倒也没哭没骂。
只是督促着宋泽烊去换了身衣裳,陪她开车去了趟华人超市,买了一堆食材回去。
林女士亲自下厨,用不多的材料做了几样宋泽烊喜欢吃的菜。
她盛了满满一大盘的滑蛋牛肉饭,放在宋泽烊的面前,语气轻松:“吃吧烊烊,妈妈好多年都不做了,也不知道厨艺退步没有。”
她絮絮叨叨地就聊了起来:“当年我不顾你外公外婆反对,跟着你爸爸一起打拼的时候,日子过得紧巴巴,每周难得改善生活,你爸爸最爱吃我做的滑蛋牛肉饭了……”
宋泽烊看着盘子里的饭,没什麽胃口,他告诉母亲:“我下学期补考不过,会被学校开除。”
书香门第大户千金的林女士怔了几秒後:“就算是被学校开除了,也是要吃饭的。”
宋泽烊鼻头一酸,连忙低下头去,抄起勺子往嘴里扒米饭。
林女士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跟他闲聊:“在这里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宋泽烊大口吃着东西:“没朋友。”
林女士又问:“那周末都干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