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神的功夫里,宋泽烊已经给三轮车拼装好了,他站在路边,长腿一扫上了车,两条腿撑着地,双手握着车把手,对着陶星然一扬下巴:“上车。”
陶星然已经完全呆住了,他长这麽大都没见过造型如此清奇的自行车——简直就是黄包车跟自行车的简洁结合版,只是没有篷子罢了。
陶星然:“这车你从哪淘换来的?”
宋泽烊:“定做的,上来,我载你。”
陶星然觉得这车跟周围其他人的不一样,别人都是自己骑,他却要宋泽烊载着,大庭广衆有点羞耻。
但这一点点的羞耻心很快就被他跃跃欲试的心情给战胜了,他满怀期待地轻咬下唇,小心翼翼爬上了车後座。
宋泽烊在陶星然上了车坐好之後,没急着骑走,而是提醒他:“车座底下有个柜子,里面有样东西,你拿出来。”
陶星然不明所以,但也照做了,他弯着腰打开柜子门,手往里面摸索着,掏出来一把枪。
玩具枪,超大号,塑料的,通体粉红色,像魔法美少女作战时会用到的那种武器。
宋泽烊拿过去,握在手里,又圆又大有许多个炮眼的发射口朝着上面,扣下扳机。
一瞬间,绚烂密集的泡泡喷涌而出。
这东西,它确实有魔力,它是成千上万个透明的圆球体,折射着阳光的色彩,顷刻间就俘获了陶星然那颗对色彩线条全都分外敏感的心。
可是他嘴上是不肯承认的,他只会说:“宋泽烊,你好幼稚。”
幼稚的宋泽烊把泡泡机塞进了陶星然的怀里,转身蹬着自行车就朝前走了。
陶星然拿过泡泡机来,一按扳机,泡泡便哗哗地往外涌。自行车朝前骑着,风从四面八方拂过来,吹散他五颜六色的泡泡。
吹得又高又远,在空中啵啵地破碎掉,是无数个小小彩虹。
泡泡将它折射过的七种色彩,全都又还给了夏天的太阳。
泡泡全都破了也不值得伤心,因为陶星然手里一按,马上又是铺天盖地。
好幼稚真的好幼稚,但是陶星然玩上了瘾,他仿佛寻回了某种孩童时代的乐趣,真心实意地快乐着。
宋泽烊察觉到了他的快乐,并受到感染,在海风跟泡泡里,问陶星然:“现在还生不生我的气?”
陶星然不回答,只是笑着催他:“你快点,他们都要开始了,你是主办方不要迟到!”
那是七月盛夏里晴朗的一天,炽热阳光普照着白色沙滩,海天一色的蔚蓝,乐队已经准备就绪,场地里音响广播乐声一起,千万条买过票的迁徙热带鱼们涌向海岸。
陶星然与宋泽烊很快融入其中,他们也变成聚拢在海滩参加音乐盛会的彩色鱼群中的一员了。
陶星然原本以为自己会对那哄闹聒噪的现场感到慌张丶反感,但结果出乎意料,完全没有。
他几乎是一到现场就迷失了,现场震耳欲聋的音乐和拥挤人潮给他带来一种剧烈的眩晕感,就像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般。
他晕乎乎地,被宋泽烊牵着,跟着周围的人群,一会唱一会笑,抒情歌摇滚乐小清新重金属照盘全收。他的情绪被疯狂撩拨透支,喜怒全由不得自己。
他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把什麽精神病什麽陶家什麽眼睛,全忘到了九霄云外。
宋泽烊觉察到了他近乎异常的亢奋,有些担心他的情况,就在入场後约一个小时左右,给他带去了棚子里。
素来是个懒骨头的陶星然,今天居然一点都坐不住,宋泽烊只能强拉他休息,喝点水吃点东西补充体能。
但陶星然整个人完全被多巴胺与肾上腺素支配了,一丁点东西都吃不下,也根本坐不住,他笑得快吐了,他甚至到最後,自己也不清楚为什麽会这样高兴。
陶星然疯狂的快乐维持了整整一个下午,待到夜晚降临,海边燃起篝火放起了烟花,狂欢暂时中场休息的间隙里,他的快乐馀额终于显示不足。
他站在人群里,看着一朵又一朵的烟火盛放凋零,一种莫名的盛大的失落沮丧霎时间袭击了他。
这其实是很浪漫的场景,天宇墨蓝海面粼粼,圆圆的满月与焰火共同点亮半边夜空。
在场有很多恋人,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共享这种美妙时刻。
宋泽烊也沉醉其中,此刻他原本也是无比欢愉的,因为他的意中人就在他的身侧。但当他将目光投向陶星然的时候,他的喜悦便凝滞了。
陶星然在仰望着天空,眼睛一眨也不眨,两行亮晶晶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宋泽烊心尖一颤,他情急之下呼唤了他一声:“乔乔?”
陶星然转过头来看他,水光在他漂亮的眼睛里凝成一层潋滟的壳:“你叫我什麽?”
宋泽烊回过神来,试探性调整了称谓:“星然?”
陶星然的身体骤然脱力,一个踉跄站不稳,宋泽烊迎上去,他就栽进了他的怀里。
宋泽烊完全不清楚他怎麽了:“你哭什麽?”
陶星然擡手擦了一把脸,摇摇头:“我好像是高兴得过头了……”
“我一定是在哪里见到过一样的场景……我好像失去了什麽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陶星然恍惚破碎的词句,带给了宋泽烊一些啓发,他像在绝境中抓住了那一星半点转瞬即逝的希望,他引导试探地询问:
“是关于什麽的?你再仔细想想,你能不能想起来什麽?”
陶星然摇头,宋泽烊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着眼泪:“你看看我,你认真看看我。”
陶星然看了宋泽烊一小会,随後勾着他的脖子,用力地仰起头,含住了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