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似乎正是课间,教室里很多同学都没在自己的座位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麽。
虞朗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却一个劲地往他的耳朵里灌。
虞朗还在晃神,他的同桌在旁边说话了:“你昨晚没睡好吗?你都睡了一节课了,我有道题没听懂,你成绩好,能不能给我讲一讲?”
“哦。”虞朗稀里糊涂地应着,“你哪道题不会?”
穿着校服的同桌凑了过来,把卷子朝着虞朗面前一推:“我这道题不会……虞朗,你家把你二哥弄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同桌说话的腔调是突然发生变化的,虞朗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啊?”
下意识地擡头去看同桌,发觉对面根本不是自己记忆里的面孔,而是,宋泽烊。
十八岁的宋泽烊,穿着深蓝色的校服,蓄着短而碎的发型,坐在自己的身旁,用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虞朗,你二哥呢?”
虞朗被吓得尖叫了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带倒了自己的座椅,椅背砸在地板上发出了哐啷一声响。
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引起了同学的注意,三五成群的他们一瞬间全都齐刷刷地回了头,目光像利箭一样全射在了虞朗这个靶心。
那正是虞朗这个噩梦的开端,因为虞朗分明看见,他们全都长着同一张脸!
他们面无表情地丶目光锐利而寒冷地丶咄咄逼人地,几十张口一开一合,发出了同一个声音:“虞朗,你二哥呢?”
虞朗当时就被吓哭了,飙着眼泪转身跑出了教室。
那是大课间,校园里到处都是学生,人影憧憧,却几乎把虞朗吓得要发疯。
他拼命地躲着人群跑,害怕他们一靠近自己,一擡头,还是宋泽烊那副面孔。
虞朗不管不顾地跑进了寄宿生的宿舍里,他随便找了一间躲了进去。
关门上锁,把宿舍里的桌椅板凳全都拉过去顶住了门。
还不够,虞朗的心脏狂跳着,他转身钻到了某个下铺的床上,扯过被子裹住了自己。
那个名为宋泽烊的怪物,脚步声很快就在宿舍的楼道中响起,他就跟闻着味似的,精准地停在了虞朗藏身的那间宿舍门前,先是敲门,虞朗不理,他就开始暴力砸门了。
在嘭嘭嘭的巨响中,他在门外歇斯底里地质问虞朗:“你二哥在哪?!他在哪?!”
虞朗捂着耳朵大哭:“你不要找我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砸门声说停就停了,虞朗啜泣了一阵才意识到的,门外没动静了。
他闷在被子里,哭得气息不畅,捂住嘴巴强行把打嗝的生理性反应给压制了下去。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确定声音消失了,宋泽烊可能走了,虞朗这才从重新下了地。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宿舍的正中央,目光死死地盯紧了对面的宿舍门,大气都不敢喘,他甚至害怕宋泽烊会从门底下的缝隙里,像一滩水一样地渗透进来。
幸好没有,宋泽烊至少还是个人,哪怕是在这诡异扭曲了的梦境里,宋泽烊也不至于可怖到如此程度。
虞朗默默地站着,一直站到心跳回归正常频率,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去。
他刚要松口气,就听见自己身後的窗户玻璃发出了哗啦一声脆响。
虞朗一回头,看见提着一根棒球棍的宋泽烊,顺着被敲碎了玻璃的宿舍窗户,完全不顾自己的双手脸颊被碎玻璃碴割伤,浑身染着血地爬了进来。
……
约摸是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陶星然被耳边隐隐约约的啜泣声给吵醒了。
他混混沌沌地坐起身开了灯,看见身旁的虞朗踢开了身上的被子,整个人四肢乱刨,呜呜咽咽地说梦话:“我不知道……呜……我真的不知道……二哥!二哥救我……”
陶星然定了定神,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晃了晃虞朗:“虞朗?醒醒……”
情形没有好转,虞朗甚至在睡梦中开始发出尖叫。
陶星然直接给他抱了起来,虞朗一头的汗混着满脸的泪,发丝都被黏在了腮边。
陶星然拍着他的脸呼喊他:“虞朗!虞朗不怕,二哥在这,虞朗?”
虞朗又发出了一声尖叫,把自己从睡梦中给喊醒了,一下子睁开了眼。
他把陶星然都给吓了一跳,哥俩就这麽脸对着脸,缓了几分钟,陶星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在虞朗眼前晃了晃:“虞朗?”
虞朗终于给自己的意识从噩梦深渊里拉扯了出来,他死死地揪住了救命稻草陶星然的衣领,劫後馀生般地哀嚎了一声,脱力又躺回了床上。
虞朗之後吓得再没敢合眼,陶星然就一直守着他到了天亮。
虞朗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白骊发消息,答应他十三号立刻出发去北疆。
陶星然撑着脸趴在旁边,目睹着他做完了这件事,很不可思议:“虞朗你不要吓唬我,你梦见什麽了?”
虞朗没再哭,只是很哀怨地瞅了他哥一眼:“梦见了一些,我念高中时候的事。因为是做梦,所以很没有道理,梦里出现的东西,都很可怕。”
陶星然安慰他:“你可能是精神压力太大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嗯。”虞朗没有反驳陶星然的话,他也感觉自己实在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白骊的暴脾气,对比宋泽烊给虞朗带来的心灵伤害,那简直是连个指甲盖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