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在乎沈诏,那他就让他再也不复存在。
“让他的印记在我身体里消失。”
“这麽恨他?”天帝不怒反笑,似找到了有趣的东西,“你在气什麽,气你喜欢的姑娘心里都是他?”
言朔梗着脖子,姿势僵硬:“我不喜欢她。”
天帝负着手,从容踱步:“她不喜欢你也正常,毕竟与她有共同回忆的不是你,你也从未参与到她的生命中。”
“我说了与她无关!”
“那你在为什麽恼呢?是羡慕沈诏这一生有亲人宠爱,朋友记挂,还是嫉妒他生活安稳不受怨气所扰呢?”
“不用你管!”
“说白了你就是自卑,”天帝站定,抓着他的前襟,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羡慕成为人的你的一切,他有着所有你未曾经历过的。而你多年受怨气困扰,脾气古怪,疯疯癫癫,没有人这麽对你。一个替身却收到了所有的爱,你觉得这不公平,你排斥他,嫉妒他,你想亲手将他毁了,这样他们就会注意到你,真正的你。”
“言朔,你清醒一点吧,你这麽做毫无用处。我告诉你该怎麽做,”他放开言朔的衣襟,附在他耳旁轻声道,“你只需要,成为他。”
心脏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言朔呆呆地回望过去。
“他有你想要的一切,他就是你,你为什麽不能成为他呢,说到底他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去,你随时都可以将他找回。”天帝掌心抚过他的睫毛,合上了他的双眼,“放松,不要排斥,你就是沈诏,你有着他的回忆与情感,你就是他。”
咒语般的声音传入耳朵,言朔迷迷糊糊地想起很多事。
比如小时候沈氏夫妇第一次带他去看烟花的欣喜,比如沈将军去世的痛心与同陈行止拌嘴的不爽。他曾追逐过初升朝阳,也曾在繁星月色下把酒言欢,那些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主人公都是他。
或许,他真的嫉妒沈诏吧,嫉妒他的所有。
“明白了吗?”
黑暗逐渐远离,言朔睁开了眼睛:“你为什麽这麽做?”
天帝挑眉:“我做了什麽?”
“你知道我说什麽。”
“希望你好罢了,否则怎会管你。”天帝挥挥手,下了逐客令,“回去吧,你在这碍眼的很。”
言朔也不客套,转身便走,想起此次前来还有一事,问道:“冥界那些怨气,你是怎麽处理的?”
自那日与崔应礼一战後,他发现自己的法力大不如前了。
按理说他身上的法力来源于世间怨气,怨气越多实力越强。可天帝是怎麽做的,他不在的这段时日不仅冥界中人没有被怨气所扰,原本被他封印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以至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让崔应礼钻了空子。
天帝懒洋洋瘫在石椅上,眼睛半眯着瞧他:“那就是我的事了,你顾好自己即可,莫要想别的。”
不说就算了,他巴不得不受怨气所扰,至于原因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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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事发半月後,陈行止终于拆掉了脸上的纱布。
太医也放下心,恭敬道:“太子殿下,您的脸已经好了。”
“多谢郑太医,随下人去领赏吧。”
“多谢太子。”
上次因故被沈诏打成了猪头样,被崔应礼附身虽也有损伤,但皇帝应该是不想让旁人看到他那副样子,才一直称病在东宫修养。
陈行止望着郑太医的背影有些出神,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那个人留给他的痕迹也消失了。
作为皇家唯一的子嗣,他自幼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太子。尊贵的身份下是一个个弯腰或跪着的人,他们羡慕他丶巴结他,在他刚刚读书时便跟在身後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皇宫之内无一人懂他。
恰逢国子监来了个德高望重的夫子,他向皇帝请求去国子监上课,跟着夫子多读些圣贤书,学习治国之道,也为讨得清净。
皇帝应允了,他在这遇见了沈诏。
那个不学无术,以一打三的将军府小霸王。他是看不起这种大脑空空只会打架的人的,没想到他们住在了一起。
他发现沈诏并非主动招惹他们,而是见他们欺负弱小上前反抗,侥幸打赢了而已。
这是他来国子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未知真相,未理实情,不得辩人。
自此开啓了他与沈诏打打闹闹的五年。
宫里人多眼杂,他作为太子不能够肆性而为,需得沉着性子,将自己打磨成没有棱角的璞玉,只有这样才不会犯错,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国子监一别两年不见,听闻沈诏被送上山学艺,打磨性子去了。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将山上弄得鸡飞狗跳吧,说不定不出一年就因为太过顽劣被赶了回来。
每每想到这陈行止都会发笑,仿佛真的见到了他顽皮炸毛的模样。
这样挺好的,只要不进皇宫,哪里都很好。
只是没想到,再见就是永别。
他此生唯一的挚友,愿你来世也能肆意大笑,纵马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