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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土地来自血脉(第1页)

来自土地,来自血脉

历史老师走进教室之前,在办公室吞下了两片止痛药,来缓解绵延至今的胃痛。他知道这药片并不完全对症,也不能産生实质的治疗效果,他只是需要类似的安慰剂,在心理层面起到点儿聊胜于无的作用。他最特殊的那个学生已经在教室里头等待他,却并没有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而是窝着腿把自己塞进一个铁盆。

我认识那个铁盆,它随着小白菜在围墙上降下的预言一起出了名,当时他拿树枝敲击铁盆发出的声响还在我们的耳边回荡,现在它成了小白菜的座椅。这个喜怒无常的孩子今天倒显得十分安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显化的表情,看见李春生进来,也没有任何变化。

李春生粗略地看了小白菜一眼,“你长高了不少。”

小白菜还是保持着石像般的神情回答道:“春生老师,我这个年纪正是生机勃勃的时候,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又跑又跳,长高是太正常的事了,不像你们,都是要走下坡路的人。”

我想李春生大概是整个明月庄最能忍受他的人,没有之一。“长高是好事,能跑能跳也是好事,小白菜,但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并没有感受到这好事带来的喜悦。你在烦恼什麽?可以说给老师听听。”

小白菜的双手抓着盆沿,十指不断敲击发出恼人的声响,就像搓麻将的人催促上家出牌时一样。李春生在这声响中耐心地等待,小白菜则扭动了一下屁股把铁盆前端微微擡起,把自己转了个角度不再面对着李春生,好像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困境顺利述说出来。

“春生老师,我在围墙上生活了这麽一段时间,从高处俯瞰了明月庄每个人的脸和心,心中却还是有所疑惑。你说那个纵火犯,到底是用了什麽东西引燃大火的呢?”

李春生问他:“你的观点是什麽呢?在你决定问我之前,肯定自己思考过吧?”

他的话让小白菜的回忆成了喷泉,从口中汩汩地往外冒。小白菜坐在铁盆里,面朝着窗外正斜斜沉下去的夕阳,不像个六岁的孩子,倒像个风烛残年开始回忆一生的老人。他甚至从对夏天的感慨开始说起:

“春生老师,你说明月庄的夏天是怎样的?”

李春生说:“夏天……夏天是个很好的季节。”

多年以来,季节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夏天的时候李春生总是睡得比其他时候更晚一些,他说在夏季山羊坡上的星星比以往都更清晰,不多看看可惜。慧慧告诉我,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年纪,不同的人对于夏天的感觉都是不同的。这方面他们的话比我更有权威性,毕竟我从不刻意去留心这些琐碎的事。只不过这一年的明月庄对我来说着实难以忘怀,便也能说上几句话。

李春生感受到的夏天应该比我长很多,我觉得明月庄的夏天短促,和一个瞌睡没什麽两样。

尤其是到了要开学的时候,明月庄的天气常常不是令人愉悦的。这里的暑热会让人觉得是一场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消暑的过程也就应了这句老话,不像发烧那样去得爽快,而是类似无穷无尽的牙疼,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何时才能真正结束,又或者在哪天卷土重来。

但夏天确实是短促的,每一次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它就已经结束了,这一年更是如此。

小白菜和我的感受类似,“可是春生老师,这个夏天讨厌极了,我做梦都盼着它结束。”

瘸子死去的时间是八月末,关于他的闲言碎语一直到九月中旬也没有结束。瘸子的失踪让人们纷纷开始猜测他的遭遇,有人说瘸子是从这里逃跑,出去快活潇洒挣大钱了,反驳者认为以瘸子的品行根本没有发财的命。也有人怀疑瘸子是真的死了,但是没有人见到他的尸体,也就很快闭上了嘴。这关乎小白菜的预言真实性,还有可能再次掀起他和万金花之间的腥风血雨,猜对猜错都落不了好。

小白菜当然听到了这些对话,作为一个欠缺修为而导致自己受伤的仙童,和一个“失败”的预言者,他的感受不太重要,连万金花和李得彩也很久没有回家来了,要不是他的两个姐姐还会回家给他做饭,小白菜恐怕就要提前结束他的生命。

第一滴秋雨落下的时候,小白菜就坐在自家的围墙底下,他的上半身因为高热而赤裸着,脚上也没有鞋子。他对李春生说:“可是春生老师你知道吗?冰冷的秋雨让我感到了明月庄的土地之灵,嘿嘿嘿嘿……”

雨先是落在他的手背上,啪嗒一声,等他擡头去望天空的时候,更多的雨丝就匆匆忙忙地降下来,把他淋成一个正在融化的冰雕。

小白菜说:“我坐在雨里头,就想起他们对瘸子命运的讨论,我好想跳到他们中间大声告诉他们瘸子早就死了!他的尸体就在明月庄的角落里腐烂!可是我知道春生老师你说的是对的,现在还没到时机。所以我必须忍耐,可是忍耐让我的呼吸变得沉重,好像一个得了哮喘病的人。我最讨厌的就是等待,等待的感觉和吃蚯蚓没什麽两样,多忍一秒我都想张大嘴哇啦哇啦地吐出来!”

因此他开始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把心思再次放到了纵火犯的身上。小白菜看到在雨水的冲刷下,墙壁裂缝里沾上的泥土变成湿润,泥水就顺着砂砾滑落,留下一条黄狗尾巴似的痕迹。

“春生老师,你不觉得那很像黑板和粉笔吗?原来我那小院子,也是不可多得的一间教室。”小白菜望着面前的墙壁愉悦地想道。他发挥自己作为一个学生的想象,从这场秋雨中获得了行动的灵感。等到雨过天晴,小白菜将自己平躺在地上,想靠着太阳的温度把自己晾干。

他晒着太阳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结果只晒干了一半,站起来的时候背後还滴滴答答地淌下水来呢。小白菜就这麽走到外面,捡起一块砖头碎片,对着墙壁奋力一凿!灰白的水泥墙壁上赫然出现了砖红色的一道疤,这正是小白菜想要看到的效果。

“砖头片就是我的粉笔。”小白菜说道。

听到这里,李春生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麽了,“你用这粉笔在墙上演算纵火犯的身份?”

“是啊,是啊!”我得说小白菜是一个敬业又孤独的教师,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来听他的推理课,他就对着阉鸡与土地融为一体的尸骨讲,对着歪脖子树上的鸟雀讲,对着空气中自己孤零零的灵魂讲。

他先是画下天师登临塔的宏伟模样,因为这是一切的中心,“你看,你看,我们要解决什麽问题?我们要解决登临塔被焚之谜,我们将它摆在中央,把所有的目光都对准它!”小白菜诚实地想要还原高塔与房屋的比例,可他终究还是矮了点,只能摸到围墙一半的高度。他笔下的登临塔也就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半截了。

小白菜在底端画上花朵一般的火焰,“我记得很清楚,火焰就是从底下烧起来的,好像玫瑰似的。”他伸出因为反复高热而水肿的手掌去抚摸墙壁上的花,“火焰,什麽东西能生成火焰呢?鞭炮,火药,火把,酒瓶,打火机……”他指向阉鸡腐烂殆尽的尸体问它:“阉鸡,你知不知道,为什麽我从不认同那场火是鞭炮造成的意外?”

阉鸡一动不动,并不能回答他的问题。

小白菜便自问自答:“蠢货,会这麽说的都是无可救药的蠢货,比如我那无能的父亲李得彩。是,火药粉末和鞭炮都在废墟里被找到了,可是任何一个耳朵没聋的人都知道,登临塔烧起来的那天根本就没有放过鞭炮,明月庄没有响起过鞭炮声!”

他在鞭炮和火药的图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然後指着酒瓶向虚空问道:“那麽酒瓶的可能性有多大呢?那人需要打碎瓶子,把酒精顺着登临塔倒下去,同时还需要其他助燃的东西,并且我也不相信普通的米酒能达到燃起大火的程度。所以……”酒瓶的图案也被画上了叉。

小白菜用同样的方法不断推翻各种助燃物,他觉得自己陷入迷宫,开始痛苦地抓头发,几乎把自己抓成一个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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