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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第2页)

几天後李池的父亲就带着东西上门提亲,季有兰对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就成为了李家的新娘。等到季有兰二十二岁见到李小潭的第一面,以及三十六岁时对于李池提出再要一个儿子的提议,她都做出了同样的反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只是眨了两下眼,时间就从眼皮里溜走了。

她的女儿李小潭在这段母女关系中成为了一个骑墙派,她对母亲的软弱嗤之以鼻,又理解她的大部分做法,无法背离这个深陷泥淖中的人而去。数月後李小潭将在一个火光冲天的夜晚彻底转变为季有兰的隐秘支持者,而这一转变的伏笔在流産之日就已经埋下。

李小潭冲出家门,沿着清溪河泛金光的河水一直往学校跑去的时候,季有兰终于对自己过去三十六年的人生做出了回应——她摇了摇头,否决了除李小潭以外的一切。但应该如何做,在她的脑中还是一片空白。她在止血之後的第三日就重新背上割草的背篓去了田里,填补羊圈里三头山羊空虚的肚皮。

清溪河自西向东贯穿了明月庄的始终,一视同仁地连接起东边的天师庙和西边田里的季有兰,现在不是播种的季节,她就拾穗,割草,喂羊,以及去东天师庙里许愿。最後一件是李池吩咐她去做的,这个已经对丈夫死心的女人表面上顺从了他,实际却跪在吉祥天师的像前一言不发。

季有兰活到现在,顺从了人生的所有洪流,也顺从了李池的所有吩咐。现在她想要回头,却站在河中茫然无措。

“小潭。”

“春生老师。”

两个人的话撞在一起,李春生让了路,“你先说。”

“春生老师,我要是说我想走,是不是大逆不道?”

她不知道自己和老师想的是同一件事,还在为自己疯狂的想法提心吊胆,李春生就问道:“你觉得逆了什麽道?”

“我不知道,可能是孝道吧。但我要走也是和妈一起走,只是背叛了一半的孝道吧。还有就是,神婆子说的,明月庄外面都是地狱一样的烈火,人走进去就会变成恶鬼,那些外面来做生意的也是小鬼,为了讨好咱们才来的,明月庄里出去的不是救苦就是遭小鬼迷惑了。我要是不听,非要出去,是不是就逆了神婆子的道?”

“你去过外面吗?”李春生问她。

“啊?没有啊。”

李春生压低声音说:“小潭,你听过关于中学的传闻吗?”

明月庄的信仰并不是牢不可破,以人命和鲜血搭建起来的东西塑造了盲目和极端,也在压抑中孕育排斥自己的力量。多年以来,老校长抓住这一点,断断续续地送走了三十三个学生与他们饱受摧残的家庭一起偷偷送出了明月庄,并一直接济到他们拥有稳定的生活。而这样做带来的後果,是明月庄里近几年有了传闻:中学会吃人。

吉祥天师在这一过程中帮了他们很多,现在,他以李春生的身份成为老校长忠实的盟友。

“是这样吗?”李小潭听了,眼睛闪闪发光,“那万婆子一定是骗人的,春生老师和校长才是真的。老师,我听你的。”

事实上,李小潭不需要做什麽,她只需要等待的时间和一点勇气。李春生告诉她:“如果你想要和妈妈一起离开,我只需要你更大胆一些,说你想说的。只有一点,尽量避开你爸爸就好。”

中学的所有老师都会喜欢李小潭这样的学生:一说就听,一学就会。这姑娘回到家里,季有兰正好从外面割羊草回来。

“妈,你怎麽又下地去了?”李小潭的声音又急又气,“这才几天啊!”

“我憋得慌。”

“那也不行!你必须休息!”

“小潭,我还去了天师庙。”

“因为爸让你去的?”

“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但我什麽也没求。”季有兰开始细致地撕手指上的倒刺,并在灯光下第一次仔细审视自己双手的轮廓,她的十指像萝卜般粗短,布满了深厚的裂纹。

“求了也没用,吉祥天师什麽的都是他们编的。”

“可不敢乱说!”季有兰跳起来,她警惕地锁上了门窗,压低了声音,“你这孩子,别乱说啊。”

在明月庄揶揄吉祥天师可是不得了的大罪,让神婆子听见了没有好下场,李小潭说出这麽一句来,季有兰几乎吓破了胆。

“我没乱说。”

“别说了!他们会抓你去驱邪!”

“我看要驱邪的是他们。”

季有兰在心底里隐约地赞同李小潭的观点,因此她不再说下去,而是以沉默代替了一切,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的呼吸声。李池不在家里的日子,季有兰感到轻松,但小潭这样说,她又不得不神经紧绷,努力抹平自己的生活。

“妈,你说吉祥天师要是真的存在,为什麽还让你过得这样苦?”

季有兰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对“苦”没有概念,觉得一切事都在自己命里定好了,好不好苦不苦的与她没有关系。

“我不苦,我只是累。”

“这是因为你嫁错了人。”

“这样说你爸是不孝。”

季有兰嘴上这麽说着,眼里却已经噙着泪,她眨巴着眼与李池结下婚约的时候对日後要面对的家庭生活没有多少概念,只知道人长大了就要和另一个人结婚,生下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孩子长大以後也会重复这一行为。李小潭作为她的女儿指出了季有兰人生中的这段错误,这对于季有兰这样的女人来说是毁灭性的判断,她不是出于对李池的维护才指责小潭,而是对自身的辩白,哪怕她知道李小潭说对了,现阶段也仍然需要依附家庭中的身份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那要是吉祥天师真的存在,他为什麽还让你掉了孩子?”

“那恐怕是咱们家福德不够。”

“不是,因为你嫁错了人,妈妈。”

“怎麽还这麽说?”

李小潭站起来,“他要是没有去喝茶,而是帮你干活,你就不会这样累,孩子也不会没有了。都是他的错,和你没关系,和咱们家也没关系,和吉祥天师更加没有关系。”

杯中酒喝完了,李春生的讲述也告一段落,我评价道:“胆子真大。”

“你说谁?”

“我说你们两个。”

“因为我了解她们,只是顺水推舟。季有兰的情况是站在沼泽地里,她会随着时间下沉,就算我要让她离开,也得她配合才行。否则她变成不动的石头义无反顾地沉下去,我也没有办法的,只要她有离开的念头,有一点点,我们才能帮到她们。这些话让李小潭来说最合适,也最有用。”

他把白日里没收来的纸条递到我面前,“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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