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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第3页)

“老师……我能看见一点。”

李春生指着第二排的一个位置说道:“你们两个的座位应该换一下,现在。”

“现在?”

“现在。”

这个新来的历史教师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已经让起初调笑的念头转为千头万绪的猜测,我曾提醒他在明月庄与衆不同也时常会带来危险,李春生对此只报以淡淡的微笑。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陈皮糖来嘉奖李小枝,“你念得很好,小枝。”

那女孩对这奖励受宠若惊,她再次环顾了周围才战战兢兢地收下它,李春生说他确实看到了李小枝的嘴角挂上片刻的微笑,很快就藏在了她粗糙的皮肤下看不见了。而那个男孩子的眼神里现在充满了羡慕,他在自己的座位上抻长了脖子去观赏李小枝手里的展览品。

“那麽现在……”李春生将衆人的目光牵回到他的身上,“有谁知道这句话的出处吗?”

“老师!”那个男生举起了手,“我知道,是《史记》!是司马迁!”

他平等地得到了奖励,李春生用两颗陈皮糖的成本得到了一群积极又听话的学生,他的课堂终于切入了正题:

死亡。

“在历史的尺度上,个体的消亡微不足道,但我们後来的人站在这个尺度上去回望历史,就能发现恰恰是这些渺小的个体带领我们见证了重要的历史节点。所以,一个人的死亡是轻是重,与他的处境息息相关。翻到你们课本的第五页,妇好墓当中的这几具殉人骨骼,他们生前可能也只是小人物,他们的死在当时轻于鸿毛,但在四千多年後的今天,却为坐在教室里的你们揭开了商代奴隶制社会面貌的一角,就像你们在过年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声鞭炮。”

我曾问过李春生为什麽要教历史而不是别的科目,他靠着门框望向远处耸立的高塔说,“阅读历史不用关心明天。”

他大概把自己看的比羽毛还要轻,还要小,我并不希望他这麽想,但我笨嘴拙舌,想不出什麽好话来安慰他,只是炒了点栗子让他带回去吃。他还说我像在哄小孩,我说我哄的明明是他。

那堂课上的内容并不算多,但李春生讲的很仔细,“在那个年代,人们相信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听从‘上天’的旨意,遵从占卜给出的吉凶结果行事。我们从现在的甲骨文资料当中已经可以得知,商王会询问负责占卜的贞人,某日是否适合征战,某日是否适合封赏。到了更加重要的日子,人们就会举行大型祭祀,献上更多的祭品,向天发问,寻求指引。”

下面的一个学生说道:“就像我们祭拜吉祥天师一样!”

李春生写板书的手顿了顿,“不太一样哦。”

“哪里不一样?”

“这里,历史上商朝的占卜所问的‘天’,更加类似祖先,而不是一个完全高于凡人的神明。吉祥天师他,却不是我们的祖先。”李春生看了看时间,放下了手里的书,“另外,商朝占卜的目的是询问事件的走向,协调日後的行动,做好准备或防御工作。”

“那吉祥天师比天还厉害呢!他给我们赐福!我们是他的血脉,以後都要一起成仙的。”

李春生的课堂被打断了,他听着学生们的议论并不感到多惊讶。生长在明月庄的人很难不受到信仰的感染,他也没有急着把话题掰回到课本上,“看来你们都非常熟悉吉祥天师。”

“熟悉啊,难道老师你不熟悉?”

“我当然熟悉,我要看看,你们是真熟悉还是假熟悉。”

那个孩子颇有自信地喊道:“当然是真的!吉祥天师的故事我倒背如流!”

“倒背就不必了,请这位同学给我们讲讲吧。”

这个孩子当然是愿意的,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挺胸擡头,腔调做得足足的,将一个说书人的模样模仿的惟妙惟肖。孩子口中的故事与万金花在季有兰面前所说的那些一模一样,已经是李春生耳朵里听烂了的东西。

那个孩子在一片欢呼和掌声中坐下,李春生却告诉他:“你没有讲完。”

“我讲完了。”

“你讲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是万婆子,万婆子给我们讲故事的时候都会说这个,我们都听过的,我没骗你。”

李春生擦了擦眼镜,“我知道你没有骗我,万婆子也没有骗你们,但她没有讲完,这个故事还有後半段。就写在《千年万代引》上,你们有了空大可以去查。”

学生们都直起了身子,他们中的大部分的确在万金花家的院子里看过她绘声绘色地讲述吉祥天师诞生时的传奇,但李春生口中的後半段却被万金花刻意藏了起来:

李哲在无名的神像前祈愿之後八十一日都没有任何改变,终到了第八十二日,他梦见一身形高挑的男子,周身金光笼罩,立于他的榻前。那男子擡手便在书生面前幻化出一副市井烟尘图景来,书生观之,上有叫卖小贩,簪花妇人,追闹孩童等,皆是自己平日俯首书案而错失美景者。

书生叹:“某何尝不知自己是尘世中人,而今困于书卷,难以得见啊。”

“学已有所成,唯欠缺一点红尘气。既要为生民立命,不到衆生中去,又如何能眼界通明?”

书生将此话在心中默默回味了数遍,那男子周身金光缓缓褪去,显出一个头戴如意冠的出尘道人模样来,书生惊觉这男子形象竟与自己那日塑于栗子树下的神像如出一辙。

书生将要起身叩拜却动弹不得,男子已转身往门外走去,落下一句“往尘世,见真知。”便没了踪影。

此时书生才终于从梦中醒来,见自己仍在家中破榻上,屋中屋外并无梦中男子,只栗子树下神像如旧,擡头望去,栗花满树。

随即听得不远处有唢呐锣鼓之声,望去见一送亲队伍,擡着花轿正路过此地,一阵南风吹面,看的是万物更新。书生竟随着队伍去了,走出二里地也不曾回头,直到这队伍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书生才惊觉自己已置身喧闹集市当中,小贩妇女孩童,竟与梦中那男子示过的完全相同。

此後两年间,书生于此地流连,遍访山川,也与当地百姓同吃同住,知晓了诸多此前从未了解之事,有民生疾苦,亦有节庆乐事,顿觉往日所写文章,文采有馀却过于飘飘然,如头顶浮云见之叹之,而不降甘霖至旱地,那梦中男子所言非虚。

又一年科举之时,书生洋洋洒洒一篇文章,鞭辟入里,针砭时弊,与早前较之已然脱胎换骨。待到放榜时,他果真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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