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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心跳(第3页)

小白菜开口道:“我的好姐姐,你知道鈎弋夫人的故事吗?”

金铃儿自然是知道的,李春生在课上已经讲述过这个故事。她只是不明白小白菜提起鈎弋夫人的意图是什麽。“你又不是刘弗陵,妈手里也没玉鈎,你要做皇帝,咱们庄子也没有那个条件!”

“你说错了,姐姐。”小白菜回过身来对金铃儿呲着牙,“我才不做昭帝呢,我要做的只有四个字罢了,那就是——去丶母丶留丶子。”他把手中握着的东西展示给金铃儿,是一金一银的两个铃铛。金铃儿当然知道这是什麽东西,这是万金花在姐妹俩满月的时候弄来的,平时就拴在她们的床头。

“你拿这个做什麽!”金铃儿拎起裤脚就往泥巴上踩,“你是不是又在发烧说胡话了,去什麽母留什麽子?”

小白菜一边往後退开一边说道:“嘿嘿嘿嘿嘿……姐姐,我看你还算可造之材才愿意告诉你的,不像那个银铃儿,以後肯定是明月庄的祸害。姐姐,我心胸宽广,原谅你之前的行为。”

“你一定是又烧起来了。别再退後了,你要掉到河里去了!”

他高举着铃铛一直走到芦苇摇曳的地方,河水已经能够触摸他的脚面,他将铃铛晃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姐姐!你难道没有觉得命运不公?为什麽你作为神婆子的长女却处处被她忽视,为什麽我们亲爱的妈妈在看到我受伤後的第一反应是挽回她自己的脸面。姐姐!我现在是半个废人了,但是我心有不甘,我已经明白了在明月庄生存的一切规律,那就是信仰,谁把握了信仰,谁就是这里的主人。”

说实在的,金铃儿对小白菜口中的“信仰”和“主人”之类的东西毫不在意,自从目睹了小毛蛋的悲剧之後,这个姑娘就已经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块死地。直面死亡提前带走了她日後所有的颤栗,当银铃儿挤进人群与他们辩论的时候,金铃儿都站在一旁把每个登场的人都看了个彻底。这让她更加了解明月庄可悲的本质,对自己的故土失望了。

“什麽主人仆人,百年後都是黄土一抔。”金铃儿说着,也站到了和小白菜一样的位置,河水哗啦啦打湿了她的布鞋,“净说没用的,水里多凉,快上去。”

小白菜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姐姐,你错了。如果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那我在开蒙之日见到的算什麽,保胎仙娘娘,燃灯星君,吉祥天师他们三位是为什麽要共同赐福于我,而不是你们?我们亲爱的妈妈在生下我之前梦到的金白菜又算什麽?姐姐,我和你们就是不一样的,但这里的人都是有眼无珠的蠢货包括我们的母亲,他们表面毕恭毕敬但到了我有难的时候都只想看我的笑话!只有你还算公平,姐姐。”

金铃儿轻蔑地笑了笑,“好弟弟,看来你还跟着老师有的学呢。你听了古代历史的课,学到了那时人分三六九等,却没学到水可覆舟,人的历史是人写的,神的形象也是人造的,你说的信仰归根到底也是人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

听到这里,小白菜放松了牙关,忽然歪着头对金铃儿笑着说道:“没关系,姐姐。那我会证明信仰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因为在不久的将来,我就会成为你们的信仰。”他说罢就将手上的铃铛掷出,看着抛物线落入清溪河的中央。

“呀!”金铃儿伸长胳膊去够也是徒劳,而小白菜这时候却伸出他因为充血而通红的手,一把将金铃儿推下了水。她顿时感到自己掉进了一堆棉花里,脚下能隐隐地感受到泥巴地的触感,一踩下去却全是空的,她想要浮上来呼吸,河面却像塑料薄膜般罩住了她的脑袋,她看到铃铛在水下依旧发出银色的亮光,渐渐地离她越来越远了。而此时金铃儿隔着水面看到头顶有个被天光勾勒出的人影,声音却完全听不清,那人影为她撕开了河面的薄膜,明月庄带着点儿腥味儿的空气终于又回到她的肺里。在来人的怀里失去意识之前,金铃儿迷迷糊糊地念了一句:“天……天师?”

李春生站在河水中,水面刚好没过他小腿的地方,小白菜正对他的到来感到欣喜,“嘿嘿嘿嘿嘿……春生老师,你真准时。”

“小白菜,你可真会挑时间。”李春生对他说。

“诶嘿嘿嘿嘿嘿……春生老师,我可不只会挑时间呢,我还很会挑人。你猜猜,我挑的是什麽?”

“什麽?”

小白菜扬起他骄傲的头颅,“没关系,你以後就知道了。现在,你该想想自己怎麽脱身。”说罢,他的身子就往後一仰,扑通一声竟把自己也抛入水中。紧接着入水声的是沿着堤岸而来的杂乱的脚步声,这些人循着万金花在登临塔基座前做的法事指引而来,其中一个领队的指着李春生的背影兴奋地喊道:“哈哈!抓到了!水鬼!在这儿呢!”他对准天空打响一支尖叫的礼花,宣告他们的胜利。

原来神婆子为落成仪式准备的开场礼就是占卜水鬼的方位,她把符纸浸泡在水盆里,一柄刷子蘸了水刷刷地甩。她蹲下去,查看水渍在地上的痕迹,就像数千年前的人查看龟甲灼烧的花纹,然後对着衆人宣布道:“你们沿着清溪河去找,肯定能找着!”

此时此刻东边的天师庙当中则还有一只沉默的棕色瓷瓮,李小潭蜷缩在瓷瓮里,耐心地遵守着明月庄的孩子与生俱来的特质:忍耐。

比慧慧的声音更先抵达的却是一种清脆的碎裂声,这让小潭想到了剥豆荚——困着她的“豆荚”确实破裂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将瓷瓮裁割成透光的立体拼图,令她这颗小豆子能够向外伸出嫩芽。

“哗啦!”

瓷瓮应声从内部破裂了,小豆子终于来到阳光下。

“小潭!”慧慧赶到了庙门口,“走,跟我走!”她们在明月庄错综复杂的道路上飞奔,绕过熙攘的人流,绕过随处可见的神像,也绕过所有牲畜的眼睛。

“慧慧姐,我们去哪里?”

“去美好明天!去大千世界!”

等到我眼瞧着季青山灵巧地将他修长的四肢藏进清溪河最茂盛的芦苇丛里,就听到我的身後有人打了两下响指,是慧慧,“李月来,我完成了,季有兰这里怎麽样?都说好了吗?”

“好了,等万金花那边放完三声鞭炮就开始。”

我朝孟明达的方向做了个手势让他做好准备,顺便问道:“鱼很多,要帮忙吗?”慧慧带些气恼地拧了一下我的胳膊:“还问,你不搭把手我就把死鱼塞你嘴里。”

解决完鱼的问题之後,慧慧又继续履行她的职责,她挎着竹篮急匆匆地往东边去,在路过季有兰的家门口时拍了拍坐在地上嗑瓜子的男人说道:“大哥!你看那边!”

“啊?”男人迷离着眼睛,从百无聊赖的看守时间中脱离出来。

“我听说了,神婆子找水鬼呢,小白菜也在,好热闹嘞。你们帮我听听,他们说啥呢?”

一时间看守的几个都围到了门口,伸长脖子去围观河边的热闹,在慧慧的撺掇下只剩下一个瘸腿的留守,其馀的都去给自己争一个英勇冲锋的好名头。而这瘸子刚把头缩回来,眼前就一片漆黑,慧慧看着我从屋顶翻进院落,用一只铁桶罩住瘸子的头,再用榔头把它当铜钟敲,“咚”地一声,瘸子就在眩晕中倒地,成了墙外一滩贪睡的烂泥。

仓库里红色绒布包裹好的祭品在神婆子的呼号下被人擡出,她登上十八瓣莲花造型的圆台上,挥舞手中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宝剑,从左到右依次指向台前整齐排列的三支鞭炮筒,“点吧。”

第一声鞭炮炸响,伴随着耳中的嗡鸣声,李春生把涌到咽喉的血咽了回去,有人怒吼着朝他扔出石块,李春生立马就知道了小白菜是什麽意思——这是一个考验。他朝着在浅水中悠闲扑腾的小白菜说道:“如果今天他们认定我就是水鬼的源头,那就是你母亲万金花的头等功,小白菜,你泡在水里,是想继续坐实我的罪名吗?”

第二声鞭炮炸响,小白菜停止他在水中的动作,他身上的高热见缝插针地发作起来,在水面上升起一层白雾,他从水中探出脑袋时的眼神既兴奋又慌张,他浑身颤抖注视着李春生平静的双眼。李春生又说:“小白菜,我们才是共同体。”很快,小白菜就在二人的博弈中落了下风,“你很聪明,春生老师,算你赢了。”

第三声鞭炮炸响,李春生在小白菜从水中爬向人群的同时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跪倒在水中,他将金铃儿往自己怀里拢并终于吐出了淤积在胸口的血,河水从不停歇,很快就将血液稀释。小白菜在他的背後吼道:“蠢货!一群蠢货!找错地方了!你们所说的水鬼,是我?还是我的姐姐?还是将我们从水中救起的恩人?!”

砰!

第四声。

怎麽会有第四声呢?响声本该在第三次响起时就停止的,包括小白菜在内的人们纷纷寻找这多馀声响的来源——在更远的河面上,炸起的水花还没有完全落下,芦苇丛歪倒在各个方向。同时慧慧从拐角处季有兰居住的房屋中跑出,冲着满怀疑惑的人们喊道:“诶呀!不见了!人不见了!”

圆台上的神婆子开始围绕着红布祭品念经,拿着工具的人们把眼睛聚拢在季有兰家的院墙外,河水将李春生和小白菜的联系为一体,六岁的孩子背对着老师说道:“春生老师,看来你的确很了解我。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放心吧,以後在明月庄,只有我有资格取你的性命。”

东边,“万象更新,万物汇生,万事有依,上询天意,下达衆民,重修高塔,福佑千秋!”神婆子摇响手中的铃铛,在红布包裹的祭品正上方点了三下,随後拿出她精巧的小锤子,掀开了包裹贡品的红布,与一只死去多时的羔羊崽子乌黑的瞳孔四目相对。

从季有兰家破败的围墙中,流水顺着地势汩汩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见到了这奇异的景象:水源源不断地从里屋流出,季有兰的身影已然消失,鲜鱼和死鱼夹杂着铺满了黄土地面,鱼鳃翕动着进行生命最後的呼吸,它们的身子在地上高速弹起又落下,弹奏着大地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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