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醉儿翻了个白眼。
越东风笑道,“那倒并非说的阁下。”
那少年闻言一愣,撅嘴道,“公子真是好生直白,好伤奴家的心。”
见他不为自己所动,又飞过一个媚眼,“可公子若不试试奴家的本事,怎知奴家比不上你说的那人?”
那少年确是百媚丛生,衆目睽睽之下,举止亦甚是大胆,说时间已去摸他身。下,越东风拉开他手,“若论此道,他自也不及你。”
他不知想到什麽,只是微微一笑,却未再多言。
那少年又是一愣。
那屋中本东西各一排案几,东面个个相貌不俗,衣着光鲜,多是正派少年,西面则都生得奇形怪状,形容寒碜猥琐,俱似邪魔外道。此时一个头顶生瘤的胖子叫道,“郑兄,这小子嫌你长得难看,又怕你弄不爽他,不肯伺候你!”
堂中各样笑声一哄而起。
原来那急色者便是先时那郑世允。
其实他相貌虽不及越东风,却也五官端正,兼之名门公子一身富贵,仪表堂堂,无论如何与难看沾不上边儿。
但这东西两座本作两派,先时秦醉儿一个美女子插话,谁也不敢嫌她烦,这姓郑的满口自诩名门,西面却见不得,一见人吃瘪,嘴下甚不留情。
郑世允当即面有愠色。
却又听人喊了一声,“季公子?”
秦醉儿这一夜翻足了白眼,正坐得无聊至极,忽地瞥见,门口进出侍女间夹着个不同样的,吃了一惊,“您怎麽来了?”
越东风擡眼望来,见季千里一行三人,眉心微动,似也有些讶异;季千里只呆呆望着他。
“季公子?大晚上的,醉儿姑娘莫不是说醉话?”
主座上苏溪年挑开眼,将怀中姑娘朝左右扒开些许,眯着双醉眼探身往前看,“……季公子在哪儿呀?……咦,当真是季公子?嗝,快同在下赌上两把……”
衆人随他看向门外,一人当先惊呼出声,“哟,这是哪家少爷?”
醉眼中,只见一个少年僵着身子立在门中央,肤色白得近乎透亮,眼眸乌黑如墨,因不笑眼尾挑起,透出澄澈的冷清感。他站在门口,便只站在门口,好似被人点了穴道一般,脚不能动,口不能言,仿佛梦中游园,误入了这一方荒唐之地。
他甫一出现,那郑世允丢了魂儿似的,径自跨过矮桌,拂得杯盘哗啦啦坠地,“想不到,窑。子里还有这般不惹尘埃的玉菩萨,嘿,这可比那个还要稀奇……”
踉跄走来,便要摸他脸颊。
“诶诶诶——谁许你碰我家少爷!”阿贵横空杀出,横眉冷对,“嘴里放干净些!”
“什麽少爷?”郑世允原本胸中有气,见他不过一个乌衣小厮,怒道,“窑子里的东西,敢跟老子甩脸!”
搡开阿贵,凑近季千里颈边深吸一口气,“嗯,香得很,香得很!”
这连番动作引得衆人都笑。
也有人知他被那少年拂面,这“窑子里的东西”实乃指桑骂槐,有些嫌他上不得台面。
越东风微微皱眉。
季千里只似一个木头人,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他那目光呆中有怒,仿佛燃得正旺的火,忽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熄,热气尚未散尽,那厢那少年手还缠在越东风脖颈间,被他看得缩了缩手,而後又甚为恼火,挑衅地回瞪着他。
“嗝——”苏溪年捂额起身,摇晃着走来,“世允兄,你这酒量可真不怎麽样啊——护国寺独此一个灵童,你也敢对他不敬?”
郑世允被他唬得一愣,手顿在半空,“灵童?哪个灵童?”
苏溪年不理会他,径自到季千里跟前,随手将扇子往脑後衣领一插,便伸出两只拳头,“来来来,季公子,多日不见,猜上一猜。”
自季千里初次来庄让他连赢了两把,苏溪年赌运大转,这春去夏来,赢的滋味已并不陌生。只苦恼季千里不肯陪他赌,有些心痒。
某一日,忽地教他琢磨出一种法子:一见这少年便先伸出两只拳头让他猜铜板何在;季千里浑然不知他何意,只当他童心未泯,次次随手一指,暗解了他的赌瘾。
但说来邪门儿,季千里次次随手一指,却是次次都中,硬是不要他赢。反教苏溪年发誓,今生必要拉他心甘情愿地一赌。这时虽不得奈何,也先止一止渴。
只是他手伸出半晌,季千里视而不见。
“灵童不在寺里参佛,怎麽下了山来?”那郑世允一愣後,愈打量着他,点着头,笑道,“菩萨,原来你是来度我,便来和我坐罢。”
伸手去捉他手。
苏溪年将他拍开,又打了个酒嗝,“你说为什麽?当日赵经纶藏身护国寺,世允兄当真以为,在下是全身而退?”
郑世允不知他说这做什麽,但也知这是人家地盘,耐着性子道,“难道不是?”
苏溪年摇头,一副忆往昔的醉态,“若非在下略懂歧黄之术,只怕已与这花花世界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