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字说完,不待再来一声“一”,拐尖点去。
“——这位越公子,孙某代求你救他!”孙妙应急呼一声。
“孙先生,白日多谢你,你走吧。”
越东风一拂袖,此人跌出酒楼,狼狈爬起,正听里间有人道,“……求你杀……”
那声音缥缈得很,像是不由人从喉口里自溜了出来。
可他已说得太晚,话音刚落,里头便传来“咚”一记倒地声。
孙妙应顿在当场,跌足长叹。
他失魂片刻,听到久无动静,本想进去替他收尸,忽听里头有人走出,擡眼恨瞪那杀人凶手。
却又吃了一惊。
那白衣怪人正打横抱着一人步出门外,被抱那一个,不是季千里又是谁?
直到倒地那刻,郑世允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在瞬间结束了他性命,他瞎掉的眼睛仿佛看到一抹鬼影飘落在身前。
季千里眼看着他倒地,“咚”一声砸得耳膜一痛,继而越东风已擡手托在他臂上,微微用力,将他托入怀内。
他面无表情地由他抱起,走出门外——路过柜台,他从怀中摸了张银票留下;继而又路过门前张口结舌的孙妙应,他好半晌才找回言语,“原来你便是她二哥……”他目光冷淡地掠过他,又看着这个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隔壁客栈。
那老板早听闻了动静,和夥计哆嗦着靠在墙边,“客官,小店已是满……”
越东风笑道,“老人家,在下不杀人,劳你打桶热水丶买身素衫,再买些酒菜来。”
说完便兀自上了楼。
那老板一愣,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好大一锭金子,耳中那声“不杀人”一回响,咬了咬牙,回首骂那垂涎金子的夥计,“看什麽看!还不快去打水买衣裳!”
楼上客人有的早歇下了,又听见动静出来张望,只见一个好生俊美的白衣公子抱着个小丐往上房走去,不由揉了揉眼,再定睛去瞧,那处却已没了人影。
时逢战乱,这偏僻地方的上房总不过三五间,早已多日无人居住,却也比流落山野好了太多。越东风轻踢开门,将人放在床上,吹亮蜡烛,又脱掉他鞋袜,去瞧他脚底伤疤。
“痛不痛?”
季千里不说话,他硬扳过他下巴,“你同我说过话了,不许反悔。”
房门叩响,“公子,您要的热水饭菜丶衣裳来啦。”
两个夥计动作飞快,房间热气一冒头,便刷刷退出了房门。季千里不动作,越东风便似服侍少爷的丫鬟,任劳任怨替他宽衣解带,又将人抱入桶中,亲自替他洗了头发身子。
他连伺候人也是慢条斯理的,像要一寸寸将季千里看个仔细。
又因季千里一言不发,屋子里太过安静,便显得他格外多话起来。
洗他那一头鸟窝般的长发时,捏在手里把玩半晌,道,“该绞了。”
洗到手臂,又道,“太细了。”
洗到身前,瞧着那身深浅不一的疤痕,他又皱了皱眉,很轻地抚摸上去,似要替他揉搓干净,“雪脂膏可褪。”
待洗到左手腕,他才静了静,将它握在手中摩挲,不知在想什麽。
这一个澡洗得热水变温凉,洗了足足小半个时辰。好在季千里喜洁,当日在那龙泉边上行走,无论多冷也要清洗,不至于将水全染黑。
待越东风将他又抱回床上,擦干他头发身子,桌上饭菜已失了热气。
夥计们大概都歇下了,外间安静如许。
越东风道,“等我片刻。”
转身出门,手将扶上门框,身後便响起一阵窸窣声,“我不饿。”
许是太久不曾出声,这一声哑得有些怪异。
越东风偏过头。
随即皱了皱眉。
季千里靠在床边,方才穿上的衣裳又被褪下,露出光裸白皙的身子,散落一床的乌发勾出纤长的轮廓,他轻声说,“你来。”
越东风目中微动,渐有了些热度,人却像被定了身似的,露出一抹与他大不相符的傻态,直到季千里又催了一声,“你来。”
他走到他跟前站定,垂眼瞧着他,轻轻拨弄他头发,“夜里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