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襄不由扬起唇角,只觉这督公府的哥儿,属实是个颇具巧思的妙人。
同在书房内的阿远看在这一幕,简直丈二摸不着头脑。
食单又不是话本子,怎能把侯爷乐成这样?
下次给西北寄信的时候,也得把这事儿写上!
……
自打十六岁老平北侯去世,齐襄袭爵掌军以来,日日殚精竭虑,这等看闲书的时光,已要追溯到十年以前。
那会儿他还是老侯爷与大长公主的老来子,平北侯府的小世子,也实打实有过一段上房揭瓦,擎苍追兔的自在时光。
这回本也是一时兴起差人去将书买了来,不料一看还真放不下了,到了晚上,难得没有胃脘生痛,反而做梦都是去和光楼吃席。
什么酸汤肥牛金钱肚、紫苏鸭子干煎鱼、杭椒牛柳大盘鸡……
相比之下,平北侯府那位只擅长做手抓羊肉和扯面皮的厨子,简直愧对祖师爷。
梦了一场的结果就是,齐襄早上醒来,犹豫再三,本想让阿远打发人,去和光楼买几样菜尝尝鲜。
转而又改了主意,说辞换成了叫上那几个随他进京的心腹副将,一并去打牙祭,来都来了,就当见识见识盛京繁华。
阿远当即恨不得把《羡鱼食单》供到佛龛里,一天三炷香地拜一拜。
听听!要么说大儒就是大儒,愣是妙笔生花,写的东西都让他家侯爷破天荒地点菜了!
虽说看起来还是为了应酬,但总归是本着吃饭去的,好事啊,好事。
齐襄举着宴请同僚的幌子,换了身鸦青色直缀,外罩大袖氅衣,腰间仅装饰一枚云纹玉佩,进了备好的锦轿。
午时至店,手下三人已全数到了。
齐襄对他们,虽有地位之分,同样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进了雅间关了门,规矩就没那么多了,加之在外不宜以侯爷相称,是以几人开口只称将军,大菜还没上,就已就着几盘小菜,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恰好赶上秦曦也在店中,刚到柜台后翻了两页账本,就听两个上菜的小伙计在议论,说是东楼的雅间里来了一桌贵客,器宇轩昂的,好似都是武将。
“你说会不会是西北军中的将军,不是听说平北侯进京了么,反正里面有两位爷,听口音像是以前来吃饭的那些个西北行商。”
“说不准,要真是西北军,我还真想看一眼,一会儿我帮你上……”
一句“我帮你上菜”还没说完,就听到小东家的两声干咳。
小伙计顿时缩了缩脑袋,一左一右,各自溜了。
和光楼贵客云集,伙计要学的头一个规矩都是谨言慎行。
但挡不住平北侯和西北军着实过于受欢迎,实际上不止余竹那样的官家哥儿心怀仰慕,就连巷子里的光屁股娃娃,都骑着竹马握着木抢,想投军当英雄。
然后被长辈往屁股上呼一巴掌,说一句而今天下太平了,还投什么军,一个个地给我盼点儿好。
遑论这些早就盼着平北侯来和光楼吃饭的小伙计了。
秦曦担心伙计惹出什么事端,把账本交还给守柜台的账房,决定上三楼看一看。
在楼梯上遇见进去送茶水的小二,叫住问道:“那一桌客都点了什么菜?”
小二突突突报了一遍菜名,秦曦有些意外。
不是说西北来的?
口味还怪清淡。
小二道:“点菜时说起,上座的那位爷好似是胃不好,不能吃辛辣,不能食生冷,其余人便说正好借此换换口味。”
秦曦多问了两句关于上座那位将军的事,接着示意小二下楼去忙。
他则留在原地,陷入思索。
生面孔的武官将军,麾下数人,且有胃疾,身形年岁好似也相当……
会是那位大人么?
怪不得羽林军中打听不到,原来他压根不在京中任职。
他遣人给后厨传话,“给三楼那桌新来的客,送一道茄汁牛腩山药面鱼。”
茄汁开胃,山药养胃,面鱼是西北特色。
东西做好,一上桌就吸引了几人的注意。
“我们没点这个。”
一个副将指了指桌上的汤碗,以为是伙计忙乱,端错了屋。
伙计刚隔着布巾放下碗,信手一叠笑道:“几位爷,这道菜我们东家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