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时,杨柳甚至听到他身边的小太监骂她不识好歹,蠢笨如猪。
她也不理会,慢悠悠地顺着宫道出宫。到了家中,又等了许久,直到天色漆黑,杨巍才满身酒气地从宫中回来。
他揉揉眉心,低声道:“我准备了些书,都是难得的孤本,你明日给太子殿下带去。”
杨柳挑眉。
杨巍叹气:“齐王殿下今日到陛下面前告你的状了。”
“陛下斥责您了?”
只是念叨了他几句,让他对杨柳上心些,多请些大儒纠纠杨柳的性子。杨巍左耳进右耳出,吩咐手下人照做,却不愿在杨柳面前说这些,只道:“你与太子殿下走得近,这点没错。齐王殿下却是万万不可深交的。只是你明天送书,须得比平日里多些谨慎,更不能在东宫多待,要尽快出来。”
杨柳好奇:“这是怎麽了?”
杨巍便道:“明天是先皇後祭日。”
……
先皇後出自名门望族沈氏,曾也是无比显赫的门第,族里英才俊杰无数。
前朝崩溃後,各地藩王纷纷称帝,大雍便是在那时建立的。因着与啓元帝结了姻亲,沈氏子弟个个都投入啓元帝麾下。
十年中原逐鹿,群雄并起,声名赫赫的大族沈氏,到了最後,已经是钱粮用尽丶子弟凋零。昔日顶级的名门望族,如今只剩下萧策安的舅父沈丞相和表兄沈伯安两个出衆人物,门庭已显败落。
大雍一统天下时,故皇後尚在人世。
六年前,故皇後与太子宫中对谈,忽然毒发,七窍出血,血流全身而亡。
天子震怒,彻查椒房殿,打杀宫人无数,终于逼问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故皇後食欲不振,只用了太子送来的食水。
父子二人大吵一架。啓元帝斥太子毒于猛虎,太子讽刺啓元帝忠奸不分丶多疑近匮丶冷血无情。
天家的争端,又牵连故皇後性命,衆臣都被斥退,之後的事情,便是杨巍这等近臣,也一概不知了。
只从那以後,往日里最和睦的父子两人关系破裂,太子渐渐不得宠,後出的齐王殿下因啓元帝的宠爱,声势渐起。
杨柳也没想到,自己随口推脱的送书,竟成了个苦差事。
为避免撞上萧策安祭拜故皇後,她特意早早起身,赶在开宫门的前两刻钟守在门外。
但这般等到诸公下朝,仍旧不见萧策安,派人向门口的禁卫打探,这才知道萧策安竟是昨夜就出宫了。
她不禁一阵沮丧,遣青茗去问他的去向。
齐王路过,阴冷一笑:“怎麽,你给皇兄送书,都不知道皇兄去哪儿了吗?”
看他嘚瑟,杨柳问自己关心的问题:“殿下,那您知道我家殿下现在何处吗?这书不能耽搁,小臣得尽快送去。”
齐王哼了一声,昂首阔步要上马车,忽然又回头,眼里有几分恶劣:“告诉你也无妨,皇兄在沈家呢。”
杨柳道谢:“多谢殿下,改日小臣必定备上厚礼。殿下慢走。”
小厮迎他上了马车,他却一顿,对车夫道:“调头,去沈府。这大好的日子,怎麽能让皇兄一个人过?”
倒是不知道,皇兄的小伴读见了他冷酷的一面,还会不会这样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齐王攥着茶盏的手收紧,眸光沉冷下来。
父皇总是这样,口口声声宠他爱他,却什麽好的都紧着皇兄。
太子之位丶兵权丶政权丶幕僚……从没有见过哪朝哪代还在位的皇帝给太子这样大的权力,不怕人逼宫了不成?
就连伴读,都是挑家世卓着丶能力出挑的。沈伯安丶宗临……文武皆有。曾经嗤之以鼻的杨柳,如今看来,却是高门子弟里最忠心的一个。
先前父皇情浓时,偶尔还向母妃吐露过对杨家的不满。可自从杨柳对皇兄愈发忠心,父皇竟然又开始信重镇国公杨巍,存了什麽样的心思,旁人不知,他做儿子的却最清楚。
因为杨家的兵权最终要为皇兄所用,父皇就连忌惮都少了吗?可他薛家也为父皇所用,怎不见父皇对薛家有这麽大的偏待?
他在马车里大笑起来。守在车厢外的小厮禁不住颤抖,低声嘱咐车夫走人少的街道,莫要让旁人听到车中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