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也清清的。
“殿下,您受委屈了吗?”
杨柳抓心挠肺,何方神圣让大混蛋哭成这样,不知是否还收徒。
萧策安早已平复:“等封了官,你就不要再来东宫了。”
杨柳诧异:“为何?”
她从前也不是没求过他,没一次成的,这次却突然变卦,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策安眼中含了笑:“舍不得孤?放心,日後自然会让你回到孤身边。”
杨柳去顺自己的头发,又被他捧起脸,似乎要亲,忙躬身钻出去,脸颊绯红:“殿下,您别亲了,哪里有天天亲的道理。”
“你是害羞,还是不喜欢?”萧策安看着他笑,“若是衆人谩骂于你,你待如何?”
杨柳歪头:“骂我做什麽?算了,只要不在我面前骂,一律当作没听到好了。”
平日里他对杨柳说一句重话,杨柳就泪汪汪的,真被骂了还得了?
萧策安敛下心思,道:“稍後孤不在席上。有事找柳鹤眠,他会为你解决。”
……
啓元帝封官时,杨柳果真没见到萧策安的身影。
古怪的是,连父亲都不在。
她面色如常地坐着,敏锐地注意到啓元帝掩不住的苍老之态。虽细微,却经不起细看。
张公公念到她的名字时,她出列,与诸多官宦子弟并排站立。
听到的却是封她为起居郎的口谕。
周遭已经对杨柳破例获封无异议,听到“起居郎”三字,低低地惊呼起来。
这起居郎,论官阶丶资历,都不该是杨柳当得的。
就在衆人议论纷纷之际,杨柳跪下,嗓音清越:“陛下,臣自请外放安丰县,望陛下恩准。”
啓元帝未动,张公公诘问:“大胆,陛下封官,天大的恩赐,容不得你放肆。”
杨柳低眉:“非是臣有意冒犯,只是以臣的才德,并不足以担任起居郎,故而自请到地方磨练。”
柳鹤眠盯着那道青衣身影,一颗心高高提起,顾不得许多,出列道:“小杨大人,你这意思,是指责陛下识人不清丶用人不明?”
即便是把人送进刑狱,也不能让人去千里外的安丰县。
杨柳回眸去看他,见他满面寒霜,也冷了声:“陛下尚未定我的罪,你是何人?”
她声情并茂:“陛下,臣请去安丰,是因着年岁尚轻,受太傅教习日短,自觉不该当得此位。再则臣在太子殿下身边时,殿下也常说要臣去地方上历练,言道此间最能磨人心智,最成就肱骨之臣。况且科举方行,诸多人才如雨後春笋,臣去地方一日,京中就能多出一个位置让才子们安定,方便陛下从中遴选可用之人。”
杨柳恭谨地跪着,望向啓元帝:“陛下,臣今日领官,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外放不留京。无论您赐封的官职高抑或低,臣都是要去地方上的,恳请陛下恩准。”
啓元帝凝视许久,宴中气氛沉沉。
他望向西南,瞥见他的儿子匆匆而来,宽大的袖袍下露出一串檀香佛珠。
萧策安在角落异兽旁站定,乌云覆面,一手紧紧攥着瑞兽扬起的前爪,口型分明。
啓元帝辨出那几个字,正是打入大牢”。
玉阶下的青衣少年还跪着,脊背笔直,眼眸亮得惊人,有一瞬间让他忆及年少时的杨巍。
啓元帝露出一丝笑意:“张德安,方才说朕识人不清丶用人不明的,是哪个?怎从未见过?”
张公公笑眯眯:“回陛下,是刑部的柳鹤眠柳大人,近些日子新上任的,您不认得也正常。这位大人行事乖张凶戾,许多弹劾他的折子,都送由太子殿下处理了呢。”
“哦,是麽?”啓元帝沉思,“竟是这般。既如此,杖十,打入大牢候审,听从发落。”
他无视远处的萧策安,转向杨柳:“你的父亲当年也是跪在前朝末帝面前,自请要往地方去。那地方没人瞧得起,但你父亲去了後,将那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乃至追随朕起家的兵士,大都是从此而来。”
宗临悄悄去看他爹,见他爹紧绷的脸放松下来,不禁问:“爹,快想法子救救杨柳,我现在就这一个同窗,他要是也被打入大牢,我一个人上值多没意思。”
虽然自三月後,他已经许久未曾上值了,但万一殿下要他上值呢。
宗将军看着没心眼的儿子,头疼道:“闭嘴吧你,人家不需要你费心。”
陛下说的是镇国公杨巍曾经在地方上的功绩,他们这些老臣却知晓,陛下念的是那份旧情。昔日杨巍求着去地方,实则是为了救济被流放的陛下。君臣深恩,一经回忆,陛下的态度已经明了。
啓元帝笑道:“阿柳有乃父之风,望你去了地方好生磨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