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咂舌:“我还没这麽胆小。”
两人盘腿对坐,一时相对无言。
元宝已经返棹,偌大的湖面上,只有这麽一条小船。
船上没放船桨,杨柳有些懊恼,打量着水流与风向,估算要多久到岸,最终放弃:“陛下,请您的暗卫来载您回程,如何?更深露重,湖面寒气又大,当心伤着您。是药三分毒,用多了不好。”
萧策安长眉微蹙,仔细去看杨柳如常的面色,目光一寸寸划过那双水洗的乌眸,就连她的嗓音听起来都与平常无异。
若非久处,只怕他也听不出她这话是要赶他走。
“朕来寻你。”
“陛下有心了。只是此处风景甚好,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萧策安此时不止感到冒犯,还冒起一丛难言的怒火,烧得他眼角干涩,闭眸平复呼吸。
杨柳望了一会儿湖面,抿唇道:“陛下,我们的舆图已经许久未更新了。”
“您知道的,臣过目不忘。臣恳请您调臣去往庭州,臣会记录下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回京後编录成册。”
“突厥丶乌当丶大食……臣也能去。”
“您不需要担忧舆图泄露,这些都在臣的脑袋里。臣会努力回来,于京都闭门不出,直至成图。”
萧策安缓缓睁眼,“图成之後,你待如何?”
杨柳眼睫扑闪:“臣愿伏剑而死。”
“休想!”萧策安再忍不住,猛地扑倒杨柳,胸膛剧烈起伏,“你看着朕的眼睛。”
“你不知道朕的意思吗?你以为朕不信任你,会放任你看过大雍的河山再走向外邦?你既晓得朕信任你,图成之後为何要寻死?你是会泄密,还是会通敌,朕要这样待你?”
“错!错!错!”萧策安咬牙切齿,“你只是不乐意见到朕。”
隔着两人的衣衫,杨柳也能感受到他腹腔内汹涌的呼吸,在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触及他眼底淡淡的青影。
“是,”杨柳道,“陛下,您日理万机,没必要在我这里撞壁。我为您绘制舆图,带来的利益与价值,远远大于待在您身边。”
处于惊怒状态的萧策安看起来无比渗人,离得这般近,杨柳能听到他的切齿声。每多说一个字,萧策安攥着她手腕的手便紧一分,硬邦邦的肌肉和坚硬的船板硌得杨柳生疼。
萧策安下颌紧绷,字句冷硬:“改口。”
杨柳微微摇头:“陛下,这是欺君,要杀头的。”
萧策安:“准你欺君。”
好半晌,四周都静得只有水流的声音。
萧策安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又慢慢涨红,眼底连日劳累的乌青都因此而不再打眼。
“陛下,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往日里我和您在一起时,大多是不自在的,您的感情令我憎……”
萧策安捂住杨柳的唇。
如此温软的唇,出口的话却比他战场上中过的刀剑冷硬百倍千倍。
而未尽之语,更是锋锐。
满江瑟瑟,风如寒刃,孤冷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举目四望,荷荡悠远,方舟摇晃,天地宽而窄,湖风送船行出数丈,茫茫然不见人迹。
称孤道寡,坐拥天下。
可恨他在遇见杨柳的瞬间丢盔弃甲。
萧策安指尖摩挲杨柳的下巴。唇瓣柔软,亲吻时隐有芳香,吻到不能自已时还会溢出动人的音节。
等他回神,杨柳已经微微喘息,唇被他亲得略有红肿。
萧策安拭去自己唇角的血丝,那是方才被杨柳咬的。
他此刻有了几分笑意,却辨不出喜怒,“朕该称呼你杨大人丶杨公子,抑或是杨姑娘?”
“罢了,阿柳。”他找到了一个更妥当的称呼,弯唇道,“此间风景甚妙,想来若是在此处行云雨之事,也别有一番滋味。”
杨柳惊疑不定:“我与您推心置腹,您却要在此时做……”
她的话再次被萧策安打断。
对方口吻淡淡,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威压,比暴怒时更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