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尽情哭吧,妈那边还需要你的支撑呢。”
“嗯。”
“那我挂了,注意安全。”周橙再三地叮嘱她。
挂断电话後,周瑾瑜的情绪平复了许多。到高铁站,司机师傅把後座的车门打开,说:“都会过去的。”
“好。”她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谢谢您。”
坐上高铁的那一刻,周瑾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思绪渐渐拉回关于她和舅舅的小时候。
舅舅戴安国一生未娶,人很踏实,性格好,对家里人也很好。就是这麽好的一个人,偏偏得了不治之症——脑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忆起初中,周瑾瑜逃课次数太多被请家长了,让她回家反省,不敢让戴小倩知道。于是就打电话给戴安国。
戴安国到学校後,安静地听着班主任的思想工作。俩人走出校门,周瑾瑜紧张地捏住肩带,低着脑袋,小声说。
“舅舅,你要骂就骂吧,一声不吭地是什麽意思啊,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
戴安国垂眼看着她,沉默一瞬,说:“饿了吗?”
“啊?”
“我说,你饿了吗?”
周瑾瑜点头:“饿了,我想吃肯德基。”
“走吧。”他走到前头。她一脸疑惑的跟在他身後,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
周瑾瑜小心翼翼地吃着汉堡包,时不时擡起头扫两眼戴安国。虽然他平时很宠爱她,但现在这种情况,有点摸不透他在想什麽。
店里播放着流行音乐,顾客不算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周瑾瑜放下可乐,忍不住开口,“舅舅,你要打要骂就赶紧的吧,我承受得住。”
良久,戴安国轻叹一口气,“小瑜,舅舅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随即笑了一下,“你这逃课不算什麽,以前舅舅做的事情比你还过分,为此你外婆还不少打了我好几次呢。谁学生时代还没叛逆过几次,舅舅也是过来人,能理解。”
“真的啊。”她不可思议地说。
“真的。”戴安国说,“有一次你外婆真的忍无可忍了,拿起皮带就往我身上抽,抽到皮开肉绽的她才停手,为此我也和你外婆置气了。我也知道是我错了,但那时候小,又心高气傲的,不愿意先低头。”男人忆起往事,说话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继续说。
“还是你外婆先低头的。她走进我房间,我趴在床上看见她来,脑袋撇到一边。她轻轻地坐在我床边,想说什麽却不知道怎麽开口。过了好久好久,她说:‘乖乖,妈是不是打痛你了?’那一刻,委屈感顿时涌上心头,眼泪掉在枕头上面。你外婆说的那段话我记忆犹新。”
“她说,乖乖,妈只是希望你在学校能学好,能学点有用的本领,将来出社会不至于什麽文化都没有。我知道你不会学坏的,你只是比较爱玩,比较调皮。妈不希望你在学校跟着那些人学坏了,读书不好没关系,但做人一定要踏踏实实。这次我真的是太生气才下重手的,打在你身,疼在我心。我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她忽然觉得,舅舅之所以会这麽好,是因为外婆教的好。
戴安国说:“自从那以後,我开始按时上下学,成绩不上不下。即使是这样,你外婆也很欣慰。”他看向窗外的视线落在周瑾瑜身上。
“所以啊,舅舅希望你能学点什麽,能学多少是多少,做人也要踏踏实实的,不要学坏了。逃课也正常,我也能理解你不想上课的心情,但偶尔也要走形式上一下,万一拿不到毕业证怎麽办。”
最後一句话成功把周瑾瑜逗笑了,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了,点头答应:“好的舅舅,我会尽力去学的,不会让您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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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关于戴安国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好多好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亲。比起父亲周垂灵,她更亲近于戴安国。
童年里缺失的父爱,在戴安国这里得到了救赎。
周瑾瑜缓缓地闭上眼,无声地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衣领里,身子一抽一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过了许久,紧促的震动声吵醒她,是尹然打来的电话。
她滑动接听,没说话。
尹然说:“你在哪儿,怎麽这一天没声没气的?”
“我。。。。。。”一开口就暴露了她的哭腔,话还没说完整,人先崩溃了。
“怎麽了?”尹然也很快察觉到周瑾瑜的不对劲,着急询问道。
周瑾瑜觉得自己一句话都难以说完整,匆匆忙忙地说:“网不好,我先挂了。”不等对方反应,先挂断电话。她点开尹然的聊天页面,发了句。
yy:【我现在搭高铁回老家,舅舅去世了。】
那头的尹然收到信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回复,回复她,“怎麽会这样。”
yy:【之前和你说过的,他患脑癌晚期很久了,只不过是他挣扎了好几年。】
芝麻粒:【唉。抱抱】
芝麻粒:【要不要我过去陪你?虽然好像有点不太好的感觉。】
yy:【没事,有我弟在。】
芝麻粒:【那你注意安全,忙完发信息给我。】
yy:【好。】
周瑾瑜走出高铁站,看见周橙早已在门口等着她了。她走过去,俩人对视了一眼,他接过她的包,绕到後座上放好。她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安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老家门口。
下车前。
周橙转头看向周瑾瑜,淡淡道:“那个眼睛肿成这样,等进去的时候要控制好情绪,哭多了对眼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