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小蝴蝶结也浸在了血污里。
回家的妃子有些已经回宫,不知道是谁养的狗把我的兔子咬死了,叼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雪,我捡起破烂又僵硬的兔子,一步一步踉跄着踩过雪地,陷进松软的雪地里摔了一跤,手里的死兔子顺着小坡滚到了蜡梅树下。
花开得很盛,香气沁人心脾。
可我仍然好难受。
眼眶发热,鼻尖发酸,死死抿着唇不肯让眼泪掉出来。
压抑了许久的窒息又沉闷的钝痛感,乱纷纷地缠绕在我心头。
“这样委屈,谁欺负了你?“
男人沉缓的声音穿过风雪传来。
我擡头,看到暴君锦衣貂裘,立在蜡梅树下望着我。
他身後的太监提着一盏宫灯,他自己打着伞,纷纷扬扬的大雪掠过他眼前,飘进暖橘色的微光。
我呆呆地抹了一把脸,只抹到满手的霜雪。
并没有眼泪。
我明明没有哭啊,他为什麽说我委屈?
我看起来,很委屈吗?
我复又呆呆地望向他。
或许此时此刻我应当站起来向皇帝行礼,又或措辞回答他的问话,可我僵在雪地里,最终却什麽也没说,什麽也没做,仿佛在漫天的大雪里失去了生机。
好在暴君看起来也并不介意,修长如玉却密布伤痕的手,提起脚边僵硬的兔子,喊太监去取铁锹过来。
太监回来,对着他耳语几句,暴君便了然发生了什麽。
“只是一只兔子而已,死了埋起来便是了。“
他把我从雪地里拉起来,在蜡梅树下选了块好地方,冷白的指尖轻点着地面,“就埋这里吧。“
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吗?
我越来越想哭,心脏揪疼。
真的只是一只兔子而已吗?
不是的,那不仅仅是一只兔子,那是我的寄托。
从前我是不需要寄托的。
从前我与母亲在大山里相依为命,我的生活简单至极,从小到大一直接触的也就只有母亲一个人。
从前我很容易满足,虽然母亲经常打我骂我,每时每刻冷眼看我,可她偶尔心情好了,给我扎一次辫子,给我讲一次其实很无聊的故事,我都开心得不行,感到无比荣幸。
可现在,她做同样的事情,我却感觉不到开心了。
就像生活在永夜里的人,突然有一天去了正常的世界,见到了人们习以为常的光明,才意识到黑夜有多黑暗。
当我被突然带出深山,丢进了热闹繁华的京城,遇到了很多人和事,见过了不曾见过的世面,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窥探着别人家孩子的幸福。
当我养了兔子,给它搭干净温暖的窝,给它残缺的耳朵上扎蝴蝶结……
我才发现,从前的那个扎了辫子就舍不得拆的小孩,有多可怜。
意识到不被爱的同时也不敢去爱。
从前那个对娘亲满腔孺慕,可以为了寻找她跋山涉水,用命去拼,可以为了她入宫去给别人当替死鬼的小孩,现在却连和她待在一起,都不敢了。
赤诚的爱献给厌恶自己的人,意味着一次又一次被伤害。
灰不溜秋的丑兔子,它不仅仅让我在寒冬冷夜里汲取微薄的温暖,某种意义上,它是一个寄托。
让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施放爱。
柳惜容算计我,柳熙妍驱赶我,柳青石利用我,连母亲也伤害我。
死掉的不只是一只兔子,死掉的是我生命中所有虚幻的丶冰冷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