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口一提的时候,安简意总是淡淡的听,淡淡的回答,有时候陆扬声甚至会忍不住抱怨,怎麽总觉得你在敷衍?
“没有敷衍,我都记住了。”
原来敷衍的一直是自己,言出必行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陆扬声僵直地站在原地,将笔记本一直翻到最後,巴掌大的小本记载不了太多内容,日期一直停到十二月下旬的某一天,最後一条是记得去电,他没回家。
他说他讨好,欺骗,装模作样,陆扬声用一场极为尖锐的争吵将所有自以为的罪名安在他身上,所有的辩解总和起来,他只求过一句相信。他没做到,没追问,他也不解释,宁愿坑杀自己所有的真心,抛弃与他有关的一切,包括这座城市,这个屋子,以及这个本子。
皮质的封皮因为他的用力被捏出两道清晰的指印,异样的手感在手心变得清晰,原本已经空白的笔记本被他接连往後掀开一大截空白,露出夹在里头的两张便签,讲述者从他变成自己,各色便签累积在一起,薄薄的,毫无重量,用安静压垮他内心所有的山呼海啸。
“不好吃就点外卖,老板报销。”
“谢谢,下次不用了。”
玩笑般的对答意味着关系的靠近,疏离和回绝的底色爆发,从陆扬声选择一如既往的逃离时,他与安简意就势必面临分别。始作俑者极为可笑的在一切过去的时刻获得了上帝视角,他质疑的温柔,倾心,与选择的唯一被两张失去黏性的便签纸粘合,拼凑出那时候的陆扬声气急败坏想要得到的真相。
环钮以这样的方式奇迹般扣合,失而复得般的欣喜交杂着对过往自己的指责和羞愤,陆扬声感受着激动的心情在眼眶强烈的酸痛感下挥发,他头脑发晕地猛地蹲身下去,将整张脸贴进手心。解开牢狱的唯一钥匙被他捧在手里,疼痛和心酸迅速蔓延,他想,他是不是错过了骑士很多年。
外头的斜阳在无声中灰败黯淡,黑暗爬进窗口,很快把房屋完全吞噬,酸软到毫无知觉的腿失去支撑力,陆扬声索性坐在了地上,懒得管脸上被蹭上的一层薄灰。他打开手机,看着里头好几天未接来电提示,只是迟钝地点进李叔的聊天页面,让他回去。
“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吗?”
“没有,我想收拾收拾东西,晚点自己回去。”
“需要我上来帮忙吗?”
“不用。”
陆扬声低头打字,手指钝钝地敲击过屏幕。
“隔几天,你帮我联系搬家公司,把这儿的东西按房间收拾出来,送到现在住的地方去。”
“好的。”
李常齐应了,也没多问什麽。黑色的轿车停留许久,在保安的目送下驶出停车场。戴在耳朵里的耳机传来几声等待通话的提示音,而後很快接通。
“嗯,对,按照房间收纳。是屋主的要求。”
“尽量快一点吧,六月结束之前,地址稍後发来。”
车影在高架桥上一闪而过,霓虹的尾光在城市上空一扫而过,人造灯光在很久以前就将所有月辉星色衬得黯然失色。一切明亮的源泉消失,陆扬声靠在床头,缓缓将四肢曲展开来。晴好的夜空流露出温柔的月色,拂过这扇孤单的窗口,落到他眼前。血液开始回流,知觉一点点充盈回身体,他坐在地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一切让人动容的尽头,竟然是如此恶劣的自己。
他曾经想象过的,试探过的,不论再怎麽冲动也不敢说出口做出来的种种,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拼命地向着他的方向流动过,潺潺的细流奔涌向汇入海洋的三角洲,安简意拿着罐头,在河口收集那些为他所厌弃的,代表着过去的砂砾,甘愿张开手拥抱他的一切,变成他的河谷。真心在很多个瞬间毫不掩饰地流露,陆扬声却全都充耳不闻,只顾着自己的幸福。
他为自己的自私觉得可笑,记忆跳跃在过去和现在反复斗争,在深夜来临时变成一扇门,落在重逢的公交站牌後,在他重新扣住门把时摇响了铃铛。
你能不能再做一次我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