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硬要算来,陆扬声想了想,学生时代的最後一节课,似乎就是同安简意一起上的那节有关于心理学效应的选修课。那时候他想趁着温煜进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期末复习之前见他一面,却因为一觉睡到中午完美错开了同他相见的时间。
时过境迁,温煜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当年见证了自己最後一次以学生身份坐在教室里的人,现在就同自己住在一起。陆扬声平日里不太信玄学一类的说法,在许多巧合的叠加下,他也不得不叹一句命运神奇。
“我的人生剧本,应该是拿成狗血版的了。”陆扬声释然的笑了笑:“只是我没想到,会牵连到无辜的人身上。”
“。。。。。。。对不起。”
对不起,还有,为什麽。陆扬声一直都想当面跟安简意说。说出口的一半是出于真诚的愧疚,後半句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思绪里,他想,即使他不亲口告诉自己,自己也能够知道这背後的答案。
怜悯,可怜,亦或者是善心大发,再不济就是为了钱。不管出于哪一种缘由,陆扬声都觉得,自己听起来好像都是精神弱势的一方。无形中的姿态放低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甚至有些被戳到痛处後气急败坏的怒意。
究竟是不是真相都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想给自己自找难堪。
安简意没有说话,良久的沉默之中,陆扬声靠着背後的竹编船篷迎来今晚的第一缕困意。昏昏欲睡之时,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碰了碰,安简意的声音随之响起,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你觉得,对不起和谢谢,算不算一个类型的社交用语?”
“算吧,”他揉揉眼睛,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都是表达礼貌的?”
“你说过,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说过的话兜着圈子回到陆扬声面前,他转过头去,发现外头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亮起些许,漆黑一片的背景色被透过云层的日光晕染稀释成雾蒙蒙的蓝。安简意就蒙在那片雾里,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温柔的笑意。
那种眼神突然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陆扬声觉得,这就像当年他追求温煜,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的时候,他看自己的样子。从很多地方,他觉得安简意和温煜很像,对人处事的方式,对待人生的态度,还有几度让他分辨不清的,极为相似的味道。但比起直白的,有什麽说什麽的温煜,安简意又显得内敛很多,沉闷很多。
陆扬声突然很好奇,当年自己像猴一样追求心上人的方式,安简意会作何评价,感想如何。
“评价?”
无数个画面在眼前闪过,跟在温煜身边左右环绕的身影,带着早饭从车窗里探出来的脑袋,party里特地为了温煜空出的那只手无数次在自己面前垂下,辛辣的酒液顺着喉舌一路麻痹到心口,安简意想了想,说,很好。
“啊?”陆扬声被他看似恭维的话给逗笑:“跟个猴儿似的,还好呢?”
“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不一样,你的方式,或许就是这种风格。比较直进和。。。。。外露。”
陆扬声笑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别人用这麽好听的词形容那段自己都不忍直视的黑历史。时至今日,他早就已经忘了到底是哪一个瞬间让自己真正喜欢上温煜,对绝对的爱的渴望在遇见温煜以後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疯狂吸收着每一个能够靠近他,得到他的关心的瞬间。陆扬声知道,其实那时候自己的想法很疯狂,他不是想当人群里的显眼包,他只是只能用这种方法去让自己尽可能的沉溺在那段注定没有可能的关系里而已。
每当别人将他和温煜的名字一起提及时,他就会觉得,自己似乎也在那个瞬间得到了一个专属的位置,仅有的特权。
日出的光芒一点一点变得明显,远处山丘附近笼罩的云雾被风吹散成洒落林间的水汽,消散後映出更加眼里的桃粉色金辉。陆扬声同安简意一齐向外头望去,蜷缩了几个小时的身体泛着血脉不通的酸痛,安简意率先向着外头的船头上走去,又回头向他递来一只手,拽着他一齐站起身。
原本闭合着的花在感受到逐渐升高的气温後缓缓开始苏醒,最先照射到阳光的一排已经吐露出中间翠色的莲心。池塘的一角倒映出路边的飞檐白墙,那轮圆日被顶在尖角上,随着水面的波澜泛起一圈一圈彩色的痕迹。陆扬声被一道闪过眼前的水光花了眼睛,他猛地回头,适应片刻後再睁眼时,眼前的画面就变成了安简意沐浴在日光里的侧脸。
被捞起的刘海随意的牵挂在两侧,软的,微卷的头发在光的折射下变成瞳孔一样清透的浅棕色。他微微眯着眼睛,在察觉到陆扬声的目光时扭头过来,问他怎麽了。
船的周围是一圈茂密的莲叶荷花,再外头一圈就是水。层层的包围环绕将小船独立成一个极为隐蔽又独立的空间,为他们留出只有彼此的这个瞬间。
好像在家里时也是这样,一起看电影也好,吃饭也好,有时候随口而起的聊天也好,房子里只有他们。他们是室友,是朋友,也是通过法律认可的伴侣。每一层关系,听起来都如此的专属,仅有,不可代替。
陆扬声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周围熟悉的味道牵扯着他一路追溯到很多年前的记忆。心动的感觉和带着证据的自我劝告相互作用,他轻轻扯了扯嘴角,为自己仍然会因为这种莫名的执念而産生错觉感到可悲又好笑。
“没事。”他重新看向前方:“看错了个影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