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
陆扬声站起身来,看过一眼窗外黑黑的天际。离开不必特地提及,他往门口走去,安简意随着一同向着他靠近。陆扬声转过身来,拉开的门被眼前的人扒住门框,看起来大约是想同自己说声晚安。
陆扬声站在原地,闻不到空气里自己的味道。看不见的雨幕变得黏稠又多情,丝丝缕缕顺着身体缠绕进鼻息。
他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自己避重就轻的讲了那麽久,最後也只不过是讲出了些陈旧的过往。他对安简意的认知依旧很片面,这麽想来,他对自己也应当如此。
两个被印在彼此档案之中配偶栏里的人,过着擡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有过一段交汇的人生,互相之间却好像仍然隔着无法消磨掉的距离,即使他们已经如此熟悉了对方的生活习惯丶口味偏好,甚至有过那样放纵沉溺的经历。
陆扬声抿了抿嘴,看着门缝里的人。
他心里隐隐有些预兆,自己开口的话,安简意一定会说的。今晚的氛围很好,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都是个上佳的契机。
从犹豫到放弃,陆扬声的决定落下很快。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有什麽事,过来敲门就好。”
“我能帮你的很有限,只能这样了。”
“好。”
安简意做出谢谢的口型,被陆扬声率先察觉,擡起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欲言又止和提醒不期而遇,两人同时笑了笑。笑容在门缝关闭前最後一秒散去,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安简意回到房间里,这里已经不再留有半点那股本来就难以捕捉的清淡味道。床上的猫睡得正沉,他走上前将它抱起,在满天飞的猫毛里感受到一两缕不属于小动物身上的气息。
鼻尖埋进软软热热的肚皮,不乖发出几声不满的嘤咛,旋即很快被放到枕头边继续趴着睡觉。安简意闭上眼睛,在陆扬声露出的破绽彻底消失之前睡着。
新的一天来到,安简意再打开房门时,一向空空的桌上放着个还有点馀温的丶破破烂烂的三明治,准备好的药物和保温杯摆在旁边,他走上前去拧开,热水还在向外冒着热气。放下杯子,安简意注意到带着一半自己字迹的便签纸压在碗下,覆盖上全新的墨痕。
“不好吃就点外卖。”
“老板报销。”
边角零碎的纸条被安简意折了又折放进口袋里。三明治的口感的确不太好,焦糊到变黑的边缘泛着点微微的苦味,里头生菜番茄的味道又带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陆扬声大概是不懂哪些是应季蔬果,家里冰箱里放着的大都是安简意挑选後买的。口味次等的早餐没有被扔进垃圾桶,一向对餐食有自己的原则的人好像短暂失去了对味觉的感知,盘子里什麽也没剩下,安简意收拾好东西回了房间,最难熬的头两天已经过去,身体里翻涌的燥热已经消退不少。留着的门缝透着里头暗暗的环境,喉结在後仰的脖颈上滚动两下,最後回到原位。
安简意咳嗽两声,东西放又靠回了床边。小猫挤着脑袋入内,摇晃着尾巴坐在他面前,不解的看着他的动作,旋即用爪子茫然的挠了挠他的裤脚,像是阻拦。
他叹口气躺下身,没有挪开看准时机跳进怀里的不乖。昏天暗地的日子又持续了两三天,直到安简意的领口已经彻底被一层橘黄的绒毛沾染出一层雾蒙蒙的质地。当天陆扬声回到家里,看着他熨烫着好些日子没有用上的西装,踏着夕阳,放下手里买回的晚餐,问他感觉怎麽样。
“没什麽问题。”安简意的额角上渗出一片细密的汗珠,被熨烫机里冒出的滚烫水雾熏红了脸:“明天可以上班。”
“好,你自己决定。”
两人坐在沙发上头,中间隔着一个包,一只猫,地上还有个暂时不能靠近的发烫机器。陆扬声坐在旁边,刷了会儿手机,觉得没趣,于是往後头一趟,招猫入怀不成,只好盯着安简意上下移动着的手看。
他整个人都瘦瘦的,不脱衣服的话,没人能看得出他竟然还有那麽紧致硬挺的腹肌。从见过他脱衣服那时起,陆扬声心里有关于他身材的对标物一直都是商场里立在展柜橱窗里头那种仿真模特。瘦,高,白,却又不干瘪,欣赏性非常高。
同他比起来,陆扬声稍微矮那麽一点,只要不靠得太近,身高的差距就并不明显。他盯着衣袖下露出的骨节,细长有致的手指扣在塑料手柄上来回的摩挲着。安简意侧坐着身,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修剪得利落的鬓角,还有一点点斜溢支出的睫毛。
黑色的镜脚架在耳上,他顺着他的耳廓往下看,抚得平整的睡衣衣领上泛着一层毛茸茸的白。自从家里多出一只会掉毛的生物後,陆扬声将屯滚毛筒养成了一种习惯。黑色衣服沾点什麽都突兀,每次出门前他都会有意的检查一二,索性就将买来的那些东西放在离门口不远的柜子里,就在此刻自己的手边。
他放下手机,伸手取出一个拼好。冒着水雾的熨烫机在工作完毕後仍然往外溢出着尚未完全消散的热气,安简意将它挂回架子上,想要低头去关脚边机器的总阀,却被陆扬声横过手来拦下,握着手臂往原处推。
小小的滚轮来来回回擦过自己的衣领,安简意缩着下巴看他,挡住了他的动作。陆扬声伸手过去擡起他脑袋,手捧着他小半张脸,神情专注又认真。
“衣领脏了。”陆扬声用手里的粘毛器指了指他的领口:“猫啃你脖子了?”
“没有。”安简意感受到他手上强迫自己擡头的力道,顺从的做出了反应:“抱着它睡了几觉。”
一声浅笑传到耳边,隔着眼镜,安简意的视线被陆扬声全部充斥完全。他扫过一眼他卷起的袖口,还有刚一进门就拆开的领结,眼神随着五官一处一处往下挪,直到停在布料遮盖住的胸膛。
“你睡觉爱抱着东西?”他有些诧异:“那不是小孩儿吗。”